下人传话的时候,顾北柠正陪裴念徽在清荣长公主那儿喝茶。
“那位外室真真心狠,在荣安伯府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起初荣安伯夫人不想理会,后来见她不肯走,就派家丁驱赶,那位外室生生挨了两杖,还是跪在那不肯走。”
“后来还是荣安伯赶了回来,将人接进了府。”
“听人说,荣安伯可是心疼呢。”
回来传话的是一个东阳侯府的家生子,年岁不大,性情跳脱,边说还边模仿双方的嘴脸,模仿得惟妙惟肖,逗笑了一屋子人。
“可不得心疼嘛,自己心尖上的人,为了维系正妻的颜面,只得一辈子躲躲藏藏,如今又要在大街上受尽屈辱,更别说还为他养育了长子。”
清荣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看向东阳侯:“您说是不是,驸马爷?”
东阳侯脸色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随手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花厅。
“侯爷这是?”
“昨晚吃多了,出去走走消消食。”清荣长公主目露讥讽,语气中透露着若有似无的轻蔑。
顾北柠低头打量手中的花茶,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裴念徽轻轻拨开了话题,说道:“宫里贵妃怕是要插手此事吧?”
“秦络绯一向包庇她这个蠢笨的弟弟,看在长子的面子上,也会要求荣安伯夫人有容人之量,不可做那刻薄妒妇。”清荣长公主还是丝毫不遮掩对秦络绯的厌恶。
顾北柠偷偷看向裴念徽,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忍气吞声过了这许多年的外室女,忍不住要去荣安伯府大闹一场,讨要个名分。
裴念徽面色不变,好像对此事毫不知情。
“指望庄宜为自己而活是不可能了,但为母则刚,希望她能为了小世子争一争,不要堕了虎威将军府的门楣。”
……
……
荣安伯府内,秦子安父母俱在,坐主位。
庄宜坐在左手下侧第一把椅子上,冷眼看着堂上那对狗男女。
那名外室女跪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都靠到了搀扶着她的秦子安身上。
“怎么,刚刚那两杖是把你二人的礼义廉耻都打烂了吗?当着父母双亲的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外室女闻言羞红了脸,娇滴滴地直起身子,修长雪白的脖颈半垂,半抬着眼看向庄宜,真真是弱柳扶风。
“夫人见谅,伯爷一向骄纵小女子,这才失了礼数。”
庄宜嫌恶地皱紧眉:“该先向老伯爷夫人请安问礼,这么简单的规矩都不懂吗?”
“小女子父母早亡,幸得伯爷照拂,才有一瓦遮身。”说着,眼角泪光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秦子安,秦子安也被这种脆弱易碎的气质打动,忍不住半跪到地上,将人揽进怀中。
“绾绾……”
“伯爷……”
“咳咳!”端坐主位的老伯爷咳嗽两声,打断了二人的深情对望,“子安,你这次也太不像话了!”
“是啊,这要我们如何向虎威将军府交代啊!”老夫人同样恨铁不成钢道。
老伯爷父凭女贵,从一个灰头土脸的泥瓦匠摇身一变,勋爵加身,可麻雀飞进凤凰群仍然是麻雀。
他不懂礼仪规矩,不会说漂亮话,也学不会在权贵中挺直腰板走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荣安伯府就是燕京城的笑话。
勋爵人家邀请他赴宴品茗作诗,可他一个大字不识的泥瓦匠,能做的了什么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充当笑柄。
直到庄宜嫁入荣安伯府,立家风、清门楣、执掌中馈,借着虎威将军府的东风,荣安伯府才勉强在燕京城站稳了脚跟。
他当初自请将荣安伯的爵位传给秦子安,并不是为了自己这个混账儿子,而是为了补偿庄宜。
荣安伯夫人,三品诰命加身。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他们老秦家能得庄宜做儿媳,是他们几辈子积攒的福分。
可如今……
外室女显然没料到老伯爷和老夫人会是这个反应,秦子安总是在她那儿抱怨庄宜规矩古板、刻薄严苛、不懂情趣,说她不讨老伯爷老夫人欢心,可现在怎么看起来并非如此。
她莫名有些心慌。
“爹、娘,我跟绾绾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了他们娘俩儿,连个名分都不能给他们,眼看旸哥年纪大了,也到了进学读书的年纪,可不能再耽误了。”
没错,自己还有儿子,荣安伯府的长子,这是她最大的底气。
即便老伯爷老夫人现在不待见她,但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一定会让自己进府,只要进了府,一切都好说。
“你心里只有那个外室之子,你可有想过荣哥?平白失了嫡长子的身份,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哥哥,你就不担心他在国子监被嘲笑吗?勋爵人家最重规矩,你让荣哥怎么做人?”
外室女彻底慌了手脚,老伯爷话里话外,对他们母子二人竟没有丝毫怜惜。
“伯爷,伯爷,您帮我求求情,旸哥儿不能没有父亲啊伯爷。”
秦子安本就软的骨头被她哭得又软了几分,他梗着脖子叫嚣道:“反正今日我是一定要接绾绾和旸哥儿入府的,你们若不同意,就将我一同赶出荣安伯府吧。”
庄宜没有再开口说话,只腰背笔直地端坐在那,她所接受的礼仪规训,不允许她此时此刻发泄心中的怒火,即便她此刻真的想指着那对狗男女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混账的儿子!”老伯爷怒气上涌,恨不得呕出一口血。
秦子安猛地站起身,怒骂到:“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你竟然要为了这个妒妇将我赶出去?荣安伯府到底是姓秦还是姓庄?!”
老伯爷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老夫人吓得六神无主,庄宜忙令人去请大夫,堂上乱作一团。
“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仪态端庄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