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店家的这一席话,秦牧陷入了沉思。
坐在一边的秦傲,原本还在埋头吃面,此刻却已经忍不住抬起头来,没好气的怼了一句那个店家。
“店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帝国现在致力于开疆拓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子孙后代吗?”
“这些战争,如果我们不打,我们的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就会打。难道要把所有问题,都抛给子孙后代去解决吧?”
“这……”
店家没办法去反驳秦傲的话语。
说到底,秦傲是用了昔日秦牧在朝堂上的一番宣言。
殊不知,对于升斗小民来说,打仗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诚然,现如今帝国的对外战争,并不需要国内的百姓支援什么钱粮,也无需加征赋税。
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那就是大魏境内,几乎家家缟素!
按照秦牧的这种打法,非要把大魏帝国一整代的年轻人都打掉不可。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每当战事来临,帝国总是会征调大量的士兵、民夫,负责上阵厮杀或是押送粮草辎重的事宜。
秦牧为什么会向店家询问此等事情?
因为他深知,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是有所不同的。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秦牧是普通老百姓,可能也不会希望国家常年打仗,穷兵黩武。
只因帝国完全是用人命,用将士们的流血牺牲,去换取的土地、钱财、人口……
值得吗?
秦牧认为值得。
这就足够了。
……
在返回洛阳的路上,秦牧一直都没有说话。
对于一些事情,他还是不敢确定的。
只是已经做了,他就不会回头。
秦牧唯一能琢磨的,就是如何把事情做到最好。
“父皇,你可是还在想着之前那个店家说的那些话吗?”
站在一边秦荡颇为好奇的询问道。
此时,他们这一行人骑马来到一处山坡上,暂时歇脚。
秦牧站在了山坡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旷野、河流,眼神很是沉着,却也透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孤寂之感。
“秦荡,你说,朕在对外用兵的事情上,究竟是对是错?”
“这……”
面对秦牧的这个问题,秦荡也不敢贸然回答。
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便道:“父皇,以儿臣之见,父皇你是不会错的。”
“然,古语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一味地穷兵黩武,对于帝国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秦荡没有把事情说得太过清楚,秦牧也能听得出来了。
这让秦牧颇感欣慰。
秦荡,终究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长了一些。
的确。
一味地扩张,最后有可能会把偌大的一个魏帝国撑死……
“秦荡、秦傲,近日来,朝野上下,甚至是坊间都有一些流言蜚语了。”
秦牧语重心长的说道:“兖州水患,青州蝗灾,冀州旱灾,这段时间各地的灾情不断。”
“有人说,这是上苍在警示朕,警示大魏。群臣都纷纷上书,让朕礼敬天帝,祭祀山川鬼神。”
“更有甚者,让朕下什么罪己诏。”
“你们说,朕该怎么做?”
秦牧把眼神放在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扫视了一番。
站在不远处的刘伯温和陈宫对视了一眼。
也知道秦牧内心的想法。
秦荡也好,秦傲也罢,都是被秦牧所看重的皇子。
他们很有可能会成为储君,未来君临天下。
所以,这次是秦牧对他们的一次考验。
“真是荒唐!”
秦荡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恨得咬牙切齿,道:“父皇,各地所发生的旱灾、蝗灾、水灾,关父皇你什么事情?”
“还下罪己诏?”
“笑话!皇帝是不会错的。”
“父皇你说过,作为一国之君,作为天下人的君父,就是要知错改错,但是绝不能认错!”
“……”
秦牧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荡,不动声色,并没有说什么。
秦傲则是眯起了眼睛,朝着秦牧躬身行礼道:“父皇,以儿臣之见,下罪己诏,这大可不必,毕竟有损于父皇你的圣明,而且父皇从无过错,怎能下什么罪己诏?”
“至于礼敬上帝,祭祀鬼神的事情,父皇也不必为之。”
“父皇你是上帝的兄长,帝俊的化身,鬼神也好,上帝也罢,都受不起父皇你的香火祭祀。”
“然,父皇可以身体力行,在行动上,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公义。”
“如冀州、兖州、青州各地的灾区,父皇可以组织带头捐献钱粮,并削减日常花销,用于赈灾,并号召天下臣民如此。”
“这不是更好吗?”
唉!
秦牧颇为失望的看了一眼秦荡,还是沉默不语。
这小子没有几分钟热度,就“原形毕露”了。
毫无疑问,秦荡还是老样子,做事刚猛霸道,急于求成,眼里容不下沙子。
而秦傲的花花肠子虽然多,却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怎么办?
要立秦傲为太子吗?
秦牧再一次迟疑了。
在这个事情上,他不能马虎。
过了一会儿,秦牧淡然一笑道:“秦荡、秦傲,你们知道,怎样才能称得上是出色的皇帝吗?”
“这……儿臣不知,还请父皇赐教。”
秦荡和秦傲都有些懵懂。
秦牧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的山川河泽,眼神微凝,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
洛阳皇宫。
此时,在千秋万岁殿外边的广场上,摆放着林林总总十个大木桶。
准确来说,是泔水桶。
何为“泔水”?
泔水,其实就是人吃剩下的食物,大概是隔夜饭、隔夜菜之类的,已经发馊发臭吃不了的那一种。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在场的大臣都能闻到一股馊味儿。
现在是上朝的时间,他们都等候在殿外,等秦牧差不多抵达之后,大臣们才会缓步进入千秋万岁殿等候。
至于现在,他们要站在这里等着。
饶是如此,不少大臣都忍受不了泔水的臭味儿,纷纷一脸嫌弃的神色,躲到了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