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要追溯到两个月以前,当时梁叔刚刚从青训营旧时管理处那里要到了监控视频,除了提交给纪律监督处以外,我还将这个视频又发了一份给刘叔。
当初在《国度》开幕庆典时,我曾经和他见过一面,他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他的职业,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和气场能看出非同凡响,那天在会场外分别时,他和我说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因此鬼使神差之下,我将那段监控录像也给他发了一份。
“刘叔……”我感慨道。
“等会叙旧”,刘叔说着,“坐了几个小时飞机过来,可是有要事的。”
“同志,你有什么线索?”严宇问道。
“一段录像。”刘叔掏出一个U盘。
“跟我来,去播放室。”
“顾轻竹也来吧。”
众人在播放室的电脑面前齐聚,刘叔插入U盘,上方显示的正是当日我发给他的那段监控录像。
“同志,这段影像我们看过,但是张真第二天就将徐勒举报到了纪律监督处,徐勒也承认了自己的问题。”严宇沉思着说道。
“不一样”,刘叔开口说道,“华东地区的技术比你们先进一点,我们对视频做了清晰度优化处理,停在3分43秒。”
严宇让小李点击鼠标,画面定格在纸袋边缘的那一帧。
“放大。”刘叔接着说道。
说着镜头中间的纸袋不断放大,众人的表情也随之出现了变化。
原先,视角因为放大会不断模糊,所以看到的全是纸币的红色,但此时做了清晰度优化后,可以清晰的看到,在红色当中夹杂着一张较厚的金色卡片,还有其余几张薄薄的白色纸片。
“这是……”我一时间愣住了,只顾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图像。
“技术科的同志分析了,金色卡片是银行卡,至于白色纸片,推测可能是照片的背面,但是只有一个侧面的图像无法证实。”刘叔说道。
“也就是说你的推测是对的”,严宇拍了拍我,“纸袋里还有其他东西,所以张真才赶紧承认,就是生怕你深究下去,万一发现了其他东西。”
“是”,刘叔严肃地点头,“相比于十万块钱,银行卡内的数额就无法估量了。”
小李疑惑道:“但那些照片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刘叔说道,“技术科的同志也只能推断这是照片封底,就算它是照片,也很难找人问出其中的内容了。”
“有线索就足够了”,严宇有些激动地伏案而起,“刘主任,这段视频我还得拿去证据科鉴定一下,确认没有修改才能当作证据使用。”
“理解,按照流程来就好。”
“如果视频为真,就可以拿徐勒作为突破口,他当初仅仅是交代了自己金钱贿赂的事实,可没有提到银行卡和照片,这其中的出入必然存在着大问题!”
看着严宇踌躇满志地奔出影像室,刘叔感叹道:“真有干劲,我年轻时候也和他一样。”
“刘叔,你现在也没变,我都没想到你会从临江坐飞机过来。”
“不用客气,我也就是尽自己一份力,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不错”,刘叔的双眼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练达,“工作这么多年了,抓了多少人,办了多少案,一个人只要在我面前站两分钟,我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多亏你来了,如果没有这个关键线索,恐怕找不到突破口,由我而起的这个案件就像是一团迷雾,拨开了一角,但还是看不清背后那头怪兽的全貌。”
“我是非来不可的,你不知道阿寂听到你那事的时候气成什么样了,他本来就是律师,恨不得亲自过来给你辩护。”
“之前没看出来他是那样的性格,不过那天阙歌和清羽比赛现场的录像,他的慷慨陈词倒是令人震惊。”
“我和他都是那种眼里融不进沙子的人……怎么又唠叨起来了,话题跑偏了,说回你的事,这次案情相当复杂,我有预感不会轻易解决”,刘叔沉思了一阵,“目前只有先从徐勒入手,然后控制住张真,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这背后肯定有其他利益牵扯。”
“希望一切顺利,配合调查完之后,就是等待拨开云雾见光明了。”
“你也别太忧心忡忡了。”刘叔劝慰道。
我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刘叔,如果在一周之前,我都无法想象会对四年前的事启动调查。大家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回应大家,我都会努力回到赛场,这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
“好,祝顺利”,刘叔沉声说道,“现在案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将自己在调查室内的所思所想和刘叔说了一遍,他听罢稍显震惊,然后凝神沉思了一阵。
“张真这个人确实不简单……我个人认为,有人动用你头盔进行违规操作的可能性更大,这样一来所有的环节就对应上了。”
“我也觉得是如此,赛事部门核对过之后,那个账号Id绑定的选手就是我,违规行为也确实存在,所以禁赛令的申诉才会一直无法通过。”
“对于是谁做的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我摇摇头:“记不清了,那天联欢出现了太多的人,而又有谁留在青训营更是无从查起。”
“你想过会是你身边的人吗?从理性上分析,这样显然更好下手。”
“不可能是他们”,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两年,清楚他们的为人,他们是我最棒的队友和教练。”
“这么看的话,只能从工作人员的大名单来查了”,刘叔忧虑地说道,“涉及人数众多,范围被无限扩大,如果逐一排查的话,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最主要还是时间成本的问题,就怕这个案件会被限定结案日期,来不及查完所有人。”
“限定结案日期?”我不解地问道。
“你也知道,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全国的网友都在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等待着后续调查情况公布,不可能给调查组无期限地查下去,否则很容易导致民众情绪激化,我估计上级会要求限期破案。”
“那时间不是很紧迫了?”
“是,所以昨天刚出调查公告,他们就要求你来平遥配合调查,为的就是争分夺秒”,刘叔表情寂然,“今天显然是有所收获的,等《神界》那边的数据分析出来,如果确定违规行为发生的时间就在那天下午到晚上,而你不在青训营,至少可以说明对你的禁赛令是不成立的,至于张真……现在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扳倒他,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但是刘叔,我该如何证明6月25日那天我不在青训营呢?”
“……这也是一个问题”,刘叔背着手叹了口气,“四年过去了,按照你的说法,现在最多只能找到人证,物证肯定全消失了,只有口头证词的说服力确实有限。”
“关于四年前夏天发生的一切,沧州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2025届青训营是官方青训体系的最后一届,其中的所有人在那个夏天过后就四散全国各地,不管是学员、教练还是工作人员,然后仅仅三个月后,青训营体制宣布告终,连那栋仅有的证明青训营存在的红楼也被拆除。
当初外界一直对此议论纷纷,官方青训体系成效显着,培养出了不少杰出的电竞选手,但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无疾而终,的确让人感到不解。
那时我还觉得是因为资本的驱使,因为由各支战队各自培养青训,不仅可以扩大年轻选手的储备规模,而且可以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
但是青训营红楼光速拆除一事,现在想来不排除有张真推波助澜的原因,张真办事周全而多疑,只有将青训营的红楼也彻底拆除,才可以真正地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再不可寻觅。
我现在该如何找到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呢?
不行,我还要再回一趟沧州才行,那里一定存在着什么,证明我6月25日那天离开青训营的证据。
“霜冬啊,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太久了,临江那边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一会我就回去了。”
刘叔的话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回过神来,对着他鞠了一躬:“感谢你能过来。”
“不必客气”,他扶住我的肩膀,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您说。”
“对于四年前你闯入张真办公室,指认他罪行的事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我摇了摇头说道。
刘叔不置可否地问道:“为什么?如果你当初没有打开那扇门,你现在就是一名真正的职业选手,甚至是电竞行业的明星,而不会虚度四年、落得终身禁赛的处境。甚至,现在连罪魁祸首张真都没有受到丝毫惩罚,你的正义没有兑现。”
“刘叔”,我抿紧双唇笑着说道,“我怨恨过自己冲动单纯,怨恨过张真滥用权力、心狠手辣,但唯独不后悔打开那扇门。我并非是抱着将犯罪者绳之以法、将罪行昭告于天下的信念,我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只是觉得对于不公、对于歪曲的现实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就算重复一千次,我还是会打开那扇门,因为这就是我自以为是的正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