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疏来这个世界也算得上早,几年的工夫,足够他将魔界上上下下肃清一遍,收拢权力,让一切尽在掌握。
如今魔界诸人对他无不心悦诚服,就算他要留一个修真界的人做贴身侍从,也没人敢置喙一二。
至多是自诩和柳疏最是亲近的左护法,处理好一切后,没忍住在他身边嘟囔了一句:“尊主,那家伙可是凌霄宗的人,您别看他乖巧些就对他掉以轻心,他来我们这儿指不定有什么目的呢。”
柳疏闻言轻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凌临有什么目的,他对这人的来历和隐秘心思尽数了然于心。
这些自然不能说与旁人听,只是若当真毫不解释,也怕底下人多想。
倒不是柳疏觉得这些人能在他手底下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当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说,任这些心思发酵,酿成不满,铸成祸患。
他向来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可人心终究是最难掌控的东西,他也不吝于在此道上多费些工夫。
“我知道。”柳疏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刚结丹的小鬼,无妨。”
“万一他们就是想借此让我们掉以轻心,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左护法忙道。
柳疏笑着睨向他,明明是一贯平淡的语调,却透出种难以言喻的蛊惑意味:“既然如此,你不想知道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什么吗?”
左护法顿悟。
尊主大人是想把那家伙当个饵,杀了未免草率,放了也不可能,安排在眼皮子底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柳疏点到为止,眼看着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言。
只是……
“尊主还是小心些,毕竟是凌霄宗来的家伙,指不定有什么阴险法子呢。”左护法担忧道。
柳疏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好笑。
修真界那帮自诩正派的家伙总觉得魔界尽是些奇淫巧技,哪能想到魔界的人看他们也尽是些阴险小人。
“自然。”
就算是多余的关心,也是好意,他对好意向来不甚苛责。
左护法说完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鬼,有什么伎俩能奈何得了魔尊。
——
柳疏回寝殿时,凌临已经换了衣服,在殿外候着了。
柳疏的目光在他身上微微停驻,神色间流出一分满意:“随我进来吧。”
凌临松了口气,应了声“是”,乖乖跟着柳疏进去。
柳疏的寝殿与晦暗的魔宫迥异,除却过分宽敞华丽些,陈设布置倒像是书香世家公子的卧房。
柳疏在榻边坐下,勾勾手让凌临近前来。
凌临顺从地凑过去,低着头,像是有些胆怯。
“叫什么名字?”柳疏问了句。
凌临脑海中百转千回了一番,到底没敢欺瞒对方,如实道:“凌临。”
柳疏眉梢轻挑,似是想起了什么:“凌慷的儿子?怪不得。”
凌临并不惊讶于柳疏仅凭名字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更疑惑对方那句“怪不得”是什么意思。
“您……认得先父?”凌临佯作惊讶,试探着问道。
其实左护法是交代他同魔界其他人一般唤柳疏尊主的,只是在修真界之人心里,魔尊此人实在是该被落入魂魄中的穷凶极恶之徒,就算如今落入对方手中,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凌临也很难将这个称呼唤出口。
凌临自以为做得隐蔽,可落在柳疏眼中,实在还是有些稚嫩的过了头,那点儿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
“打过交道。”柳疏笑了下,心情颇好的模样,顺口答了一句。
凌临一时间心跳如鼓。
柳疏的模样实在太像是知道些什么,他如今留在对方身边,或许也能探得一些当年的真相。
可柳疏接下来一句话,却令他顷刻遍体生寒。
“所以你敢单枪匹马闯过来,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想要查探些什么呢?”
他话中的意思并不全然分明,却已足够凌临知晓背后的含义。
柳疏起初留他一命,只怕是以为他背后另有旁人,想顺着他的藤摸出这个瓜。
可刚才短短几句话,他却已然暴露了许多。
且不说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当作探子派来魔界,何况,若是柳疏当真对父亲的事有所了解,他那两分名为好奇的试探,几乎令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看着凌临被吓得有几分苍白的脸色,柳疏心情愈好,笑意盎然:“放心,说了不要你的命,我暂时还没有改变主意。”
暂时二字砸在凌临心头,就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时时自危。
凌临缓缓舒出一口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哄我高兴。”柳疏不介意他言语中的冒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口的话也像是随口一言。
凌临却差点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怔忡地抬头看向柳疏。
他都在盘算自己知道的事哪些是能说的,哪些是不能说的了,谁知道对方就来了这么一句。
可在对上那双含笑的暗红色眸子时,心头的愕然又莫名消散了。
他似乎本就该是这样,随心所欲,恣睢畅然。
与悠悠之口中旁人所想象的模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