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无奈长叹一口气,坐下来刚准备写奏折,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道:
“大人,京城里来了一位倪公公。”
郑和困惑道:
“倪公公?哪个倪公公?”
说话间对方已经进来了,众人定睛一看所谓的“倪公公”原来就是倪清。郑和一看倪清,心里面不禁咯噔一声,暗想他这时候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倪清,你来南京做什么?”费冲问道。
“我是来传达皇上的口谕的。”倪清说着拿出一块金牌,上面刻着四个字“如朕亲临”。众人看到金牌,赶紧纷纷跪倒在地,口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倪清扫视了一圈,问道:
“太子殿下在哪?皇上有口谕给他。”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子爷正不知所踪,倪清偏偏要找太子爷。屋子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张嘴。
倪清一看没人言语,而且众人的脸色都有异,追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太子爷在哪?”
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个低着头,只有严恨生支支吾吾道:
“倪公公,太子爷……太子爷他……”
徐多宇年轻,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想终究是自己闯的祸,应该由自己承担,当即头脑一热说道:
“倪公公,都是卑职一时大意,把太子爷弄丢了。”
倪清一听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太子爷怎么了?”
“太子爷……失踪了。”
“啊!”倪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堂堂大明王朝的当朝太子你们竟然给弄丢了,你们……你们有几个脑袋。你们都是怎么当的差!”倪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地上来回乱走:“现在皇帝陛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找太子爷,太子爷这个时候在你们手里不见了,你们说这件事谁来承担!谁来承担!”
徐多宇当即一挺胸脯说道:
“卑职来承担,太子爷是在我手上不见的,就由我来承担好了。”
严晓蓉一看徐多宇要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当即上前说道:
“还有我,是我和师弟一起看着太子爷的,太子爷失踪我也有责任。”
徐多宇赶紧小声对严晓蓉说道:
“师姐,你别掺和进来。”
倪清指着两个人怒斥道:
“这么大的责任,就凭你们两个担的下来吗!”
倪清跟着对众人说道:
“我告诉你们,太子爷如果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还则罢了,但凡太子爷有一丁点闪失,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郑和等人本来在这件事上就理亏,加上倪清现在代表的是皇上,众人只能默默地挨他训斥。
倪清跟着指着徐多宇和严晓蓉说道:
“先把这两个人押进诏狱,等我禀明圣上再做处置。”
徐多宇和严晓蓉二人一听要把他们俩送进诏狱,当即脑袋嗡的一声,心里面感觉像刀绞一般。从来都是他们把人送进诏狱,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被关进诏狱,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这两个人一个是严恨生的徒弟,一个是严恨生的女儿,于公于私严恨生怎么忍心让两个孩子关进诏狱呢。严恨生出面求情道:
“倪公公,能不能请您法外开恩,现在解救太子爷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能不能留他们在外面戴罪立功,等太子爷救回来再行处罚。”
倪清断然拒绝道:
“不行!他们两个把太子爷弄丢了,这罪过实在是太大了,你说让他们戴罪立功,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趁机逃跑呢?”
话说到这,费冲、狄信等人都觉得倪清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他原来也是锦衣卫,严恨生曾经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如今才几年的光景他爬到了众人的头上,便丝毫不讲情面,翻脸不认人了。
郑和脑袋一热,站出来道:
“我来替他们担保!如果他们真的逃跑了,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倪清缓缓走到郑和面前带着几分讥笑道:
“郑大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先帝那里确实很受器重,可是现在时代变了,有了新皇上了。你对新君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建文帝也已经死了,不需要你去海外寻找了,而且新君认为你前几次下西洋完完全全是在浪费钱财,陛下已经准备停止下西洋了。你凭什么在皇帝面前替他们两个担保呢。”
倪清说的郑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以阴奉阳为首的东厂一派因为在榆木川对朱高炽有拥立之功,所以现在东厂这些人可谓炙手可热,与之相比,像郑和这样的前朝老人就没有那么吃香了。
郑和对倪清的讥讽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倪清一看没人说话了,吩咐道:
“来人啊,把这两个人押下去!”
倪清下完命令却没人执行,旁边的锦衣卫都觉得犯难,这两个人可都是他们的同僚,难道他们要亲手把自己的同僚抓进大牢里吗?
倪清一看没人行动,大怒道:
“我有‘如朕亲临’金牌在此,谁敢不听我号令就是违抗圣上!”
倪清说着把金牌举到了半空中。
众人一看没办法,只好取来手铐脚镣,徐多宇和严晓蓉不想让大家为难,自己把手铐脚镣戴上了。严恨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徒弟和女儿戴上刑具,心里面像针扎一般的疼,两只拳头攥得咯吱直响。严恨生一生何等刚强,那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主,哪怕是用小刀一片一片割他的肉他也一声都不吭,但今天看到女儿带上枷锁,铁骨铮铮再也熬不住瞬间湿润了眼眶。
徐多宇戴好枷锁,回过头来扑通一声跪在严恨生面前道:
“师父,徒儿不孝,让您失望了,还连累了师姐。”
严晓蓉也跪在父亲面前道:
“爹,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我们啊。”
严恨生老泪纵横,俯下身抱着两个人说道: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说完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周围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无不落泪,只有倪清一个人铁石心肠说道:
“好了,别在这墨迹了,赶紧给我进牢里去。”
说着硬把两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往外面推。
徐多宇刚到外面,正好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这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里拎着一只鱼篓,看样子是个打鱼的渔夫,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徐多宇的父亲。徐老汉这是刚逮到几尾鲜鱼拿到城里给儿子改善改善伙食,刚一进来就看见自己儿子上面戴着枷,下面戴着镣。当即惊的手一松鱼篓掉在地上,问道:
“这……这怎么回事?儿子,你怎么这个样子?”
徐多宇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解释,只能跪在他面前默默流泪。
郑和安慰徐多宇的父亲道:
“徐老哥,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事,徐多宇过两天就会放出来的,您别担心。”
徐老汉只是没有见识,但他不是傻啊。他见不仅自己的儿子,就连严恨生的女儿也带着枷锁,这绝不可能是“过两天就会放出来”那么简单的。
徐老汉跪下来,他也不知道该向谁求情,只得向四面八方作揖道:
“各位大人,我家孩子一向老实得很,他不可能犯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倪清回答道:
“你放心,错不了,你儿子自己都承认了,是他把太子爷给弄丢了。”
徐老汉一听脑袋嗡的一声:
“太……太……太子爷?儿子,你真把太子爷给弄丢了?”
徐多宇无可狡辩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徐老汉当即瘫坐在地上,痛哭道:
“完了,完了,这得多大的罪过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徐老汉就徐多宇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把他当成命根子一般珍惜,现在听说儿子摊上这么大的事,徐老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老汉在那痛不欲生,可这时徐多宇反倒镇静了许多,他嘱咐自己的老父亲道:
“父亲,这件事你可千万别跟我娘说,我娘她身体不好,你要是告诉她,我怕她接受不了。”
徐老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说道:
“好,好,我不告诉你娘。可是……可是你……你可怎么办啊?”
说着又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倪清怕这父子俩墨迹起来没完没了,催促两个人赶紧走。徐多宇和严晓蓉只得分别和自己的父亲洒泪分别。
徐老汉问严恨生:
“严大人,现在怎么能救我儿子和你女儿啊。”
严恨生也是一筹莫展,他其实心里和徐老汉一样痛苦,严晓蓉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自从严晓芙被陈祖义掳走之后,他就把严晓蓉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养育了这么多年,感情一点都不比亲生的差,现在要生生的把她从严恨生身边剥离,谁能受得了。可严恨生得自重身份,他不能像徐老汉那样哭哭啼啼的,他还得劝对方道:
“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们只要找回太子爷他们俩就没事了,你放心好了。这样,你先回去等信,只要他们平安出来,我就会派人去告诉你的。”
徐老汉相信了严恨生的话,更主要的是这里面还有严恨生的女儿,他不救别人总得救自己女儿吧。徐老汉想到这,算是看到了点希望,总算是把泪声给止住了。
徐老汉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只能按照严恨生说的先回家等消息。徐老汉就这么脚步踉跄的往回走,一路上精神恍惚,仿佛梦游一般,顺着江边往东走,到了日暮时分才到了家。
徐老汉推门进屋,径直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好像丢了魂似的。徐多宇的母亲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头了,若是往常丈夫从南京城看完儿子回来,一定是春光满面,笑的嘴都合不上,不用你张口问他就跟你说儿子最近怎么样了,有什么新变化,个头长多高了,身体多么强壮等等说个没完。今天回来一言不发,低着头呆呆的发愣,徐多宇的母亲推着轮椅过去背对着徐老汉问道:
“孩他爹,你怎么了?”
徐老汉这才回过神来,他答应过徐多宇不能让他母亲知道,不能让她担心,于是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没……没什么。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说着徐老汉起身就要去厨房。
“你这次回来感觉好奇怪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老汉赶紧摇头否认道:
“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徐老汉越是否认,徐多宇的母亲越是觉得不对头。
“儿子怎么样?他近些日子还好吗?”
一提到徐多宇,徐老汉的心里就是一阵心痛,他在徐多宇母亲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忍悲痛说道:
“好,好,一切都好。”
徐多宇的母亲立马拆穿道:
“不对!你有事瞒我。是不是孩子出事了?”
徐老汉嘴硬道:
“没,没有。”
徐老汉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跟我说孩子到底怎么了?”
徐老汉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说道:
“孩子不让我跟你说,他怕你身体不好,承受不住打击。”
“孩子是从我身上掉下去的,无论发生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该知道,你跟我说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徐老汉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孩子摊上大事了,他被人抓起来了。”
徐多宇的母亲惊道:
“啊?咱们孩子不是官差吗?只有他抓人,哪有人抓他的道理?”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是他把太子爷给弄丢了,所以被抓了起来。”
徐多宇的母亲这回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吃惊:
“你是说太子爷失踪了,是吗?”
“对,好像是这么回事。除了咱们的孩子,还有他师父的女儿也一起被抓了,都被关在诏狱里。”
徐多宇的母亲听到这突然长叹一声道:
“想不到我的孩子也会被关进诏狱里,这难道就是命吗?”
徐老汉没有理会她这一番感慨,继续哭道:
“我可听说了,诏狱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据说好多人都死在里面了,你说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
说到这徐老汉就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徐多宇母亲的反应完全没有徐老汉这么大,一点都不像徐多宇担心的那般脆弱,她的反应非常镇定,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不仅没有流泪反而劝自己的丈夫:
“当家的,你也别太担心了。而且你不是说还有他师父的女儿吗,不用咱们操心,他师父自然会救他们的。”
话虽这么说,可徐老汉一想儿子身陷囹圄怎能安之若素呢。
“可是我看严大人好像也是一筹莫展,他可能也没有办法。而且你想把太子弄丢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就算太子爷能平平安安的归来,咱们的孩子还是有难以逃避的责任。别的我都不敢奢求,能保住儿子一条性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以后跟我一起打鱼,也能过一辈子。”
徐老汉越说越觉得担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徐多宇的母亲突然说道:
“孩他爹你就别担心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让咱们的孩子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