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门一关,狄信越想越觉得窝囊,他这次本来是代表大明来兴师问罪的,现在倒好反被人当成了杀人犯关了起来。狄信越想越气,不禁抱怨道:
“大人,他们这么做分明是不把咱们大明放在眼里啊。咱们就这么束手就擒,是不是有些太窝囊了。大人,凭您的武功,您带着我们杀出去,看谁拦得住。”
费冲见他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赶紧打住他道:
“狄信,你就少说两句吧。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考虑。”
狄信嘟囔道:
“什么考虑?到最后咱们不还是被关进了笼子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北条宗景在旁边也是长叹一声道:
“你还觉得憋屈,这里面最该叫屈的是我好不好。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我说你们也是的,要杀人就杀人,干嘛非要把我也拽上呢?”
费冲对他正色道:
“北条宗景,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根本没有杀人,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北条宗景懒得和对方争辩,一转头不再理会郑和等人。
费冲回过头来问郑和:
“郑大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都已经讲过了吗。”
“这么说来当时屋里确实有第三个人?”
“不仅有,而且这个人武功很高,连我都没有察觉到他,可见他非常善于隐藏行迹,出手又迅速果断,看来绝不是等闲之辈。”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杀死一条隆呢,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嫁祸给咱们吗?”
费冲和郑和探讨道。
郑和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说道:
“咱们到日本初来乍到,根本没有仇家。依我的猜测,对方的目标就是一条隆,只不过正好我在场,他就顺便嫁祸给我了。”
“如此说来,凶手肯定是一条隆的仇家了。”
费冲转过头问一直不说话的北条宗景道:
“北条宗景,你知不知道一条隆平时都有哪些仇家。”
北条宗景继续背着身,不理会郑和等人。
费冲见他不说话,说道:
“北条宗景,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要是洗脱不了嫌疑,你也逃不了。要是目付再问起来,我们就一口咬定,你就是我们的同谋。”
北条宗景一听立马转过来怒道:
“我真是倒霉到家了,怎么摊上你们这么几个人。”
“北条宗景,洗脱了我们的嫌疑,你自己也就没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条隆有哪些仇人?”
北条宗景想了想说道:
“现在这个世道,像一条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仇家呢。别的不说单说他当的这个提探就得罪了不少人。”
“什么意思?”费冲问道。
“提探这个官原来是没有的,是最近将军大人新设的。他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维护一地的稳定,实际上却是将军大人用来打压地方守护的手段。提探会扶植某一国中的武士来反对当地的守护,守护当然不会喜欢他们上面的提探了。”
北条宗景这么一解释,郑和等人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冲突。
“都有哪些人仇恨一条隆呢?”
“那人可就多了,不过要说最仇恨的可能要数伊贺国的守护北畠具望了。”
“为什么?”
“北畠具望原本在伊贺国守护当的好好的,却被将军调到京都当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弹正,那么伊贺国守护就由北畠具望的一个家臣叫前田胜光的代理,是为守护代。”
“也就是说北畠具望最有可能雇凶杀人了?”费冲问道。
“可是据我所知北畠具望近半年来身体一直不好。他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会做出这种事吗?”
“这……”郑和等人不好回答。
“还有你那块玉佩真的不见了吗?”北条宗景问道。
“确实不见了,我记得当时我把玉佩交给一条隆看,等人死了之后,我再找就找不到了。”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拿走玉佩呢?难不成玉佩当中隐含着什么大秘密?”费冲猜测道。
郑和摇摇头叹息道:
“这些都不好说,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咱们恐怕卷入了一个大阴谋中。”
北条宗景听郑和说的这么危言耸听,急道:
“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您倒是出个主意啊?”
狄信也说道:
“大人,总被他们关在这也不是个事,要不咱们逃了吧。”
郑和反问道:
“逃?你打算逃到哪去?”
“当然是回大明了,到了大明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可是咱们这么灰溜溜的逃回去,既无法向皇帝交代又显得做贼心虚。本来不是咱们做的,咱们一逃,他们更加认定就是咱们杀了一条提探。”
“可是留下来有什么用吗?我看他们已经认定人是咱们杀的了。”
“留下来看起来是没什么用,可是这是现在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这个目付能查明真相了。”
“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狄信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郑和,只能坐在地上长吁短叹。
几个人正在牢房中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一大群人在齐声高喊。郑和竖起耳朵一听,才听清楚对方喊的是:
“杀人偿命!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郑和听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上百人的样子。
郑和所听不错,这时衙门口确实来了一大群人,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这群人气势汹汹,手里面都拿着家伙。幕府将军不许民间私藏武器,所以这伙人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主要是木棍和菜刀。这伙人好像要找人打架一般,一边喊着“杀人偿命!以血还血!”的口号一边向衙门正门而来。
门口的衙役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进去找到目付报告道:
“不好了,门口有一伙暴民要生事。”
目付心中暗想怎么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目付无奈只好带着人来到了衙门口。
目付往门口这么一站,大声问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袍子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说道:
“目付大人,我们来是要求您严惩杀人凶手的。”
“什么杀人凶手?”
“就是昨天晚上杀死一条提探的杀人凶手。”
目付暗吃一惊,没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今天天刚亮就传遍了京都,真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条提探昨天晚上确实是被人杀了,可是杀人凶手我们还不能确定。”
领头的中年商人当即反驳道:
“什么叫不能确定,杀人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不就是那个大明的使节吗?”
“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能证明杀人凶手就是大明的使节。”目付说道。
“怎么没有证据?你还要什么样的证据?当时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一个人死了,那另一个人显而易见就是凶手。”
目付带着几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问道:
“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一条隆家里人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目付笑了笑说道:
“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有一个疑问,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大。”
“一条隆是你的亲朋故交?”
“素昧平生。”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替他奔走呼号呢?”
“我不单单是为了他,我还为了在泉州港死难的无辜同胞。我们要替他们讨一个说法,大伙说对不对!”中年商人冲着后面的人群喊道。
人群立马高声附和道:
“对!我们要严惩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不能让我们在泉州港的同胞就这么白死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法呢?”目付问道。
“郑和连带着他的两个随从还有一个叫北条宗景的叛徒,应该把这四个人全都绞死,替泉州港死难的同胞报仇。之后再向大明宣战,让他们为在泉州发生的事赔偿,把被他们充公的货物全都还给我们。”
目付一听这个商人的口气倒是不小,不仅要郑和等人抵命,竟然还要向大明宣战要求赔偿。目付现在严重怀疑对方喝酒的时候是不是没就任何下酒菜,但凡有一颗花生他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目付回答道:
“你这样的要求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那我们要求凶手杀人偿命,这你总能做主了吧。”
“我现在不能明确回答你,现在还不能确定郑和就是凶手。我劝大家还是先回去吧,等调查清楚了,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下面的人不依不饶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在泉州港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们现在杀他们几个回去,有何不可呢?”
目付怒道:
“这是两码事,你们不要混为一谈。”
下面有人说道:
“我听说这次大明派使节来,根本不是为泉州港的事赔礼道歉的。明明是他们滥杀无辜,抢了咱们商人的货物,他们不赔礼道歉反而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咱们头上,还让咱们的将军向他们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不发生。大家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对方一通颠倒黑白,郑和听在耳里感到万分意外。明明是日本人先闹的事,怎么传到这边完全变了样呢。
领头的这么一煽动,众人跟着响应道:
“没有!”
那人又接着说道:
“而且我听说昨天晚上杀死一条隆大人的郑和当时就在泉州,就是他凿沉了两艘商船堵塞了航道,致使咱们的人全都被抓,无一生还。他害死了咱们那么多人,现在又到咱们的地方上杀人,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当即一呼百应道:
“把大明的人统统枭首!为泉州港死难的同胞报仇!”
目付一看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高声喝道:
“都给我住嘴!这里是衙门,不容你等在此造次。”
中年商人上前说道:
“我等只是求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请大人立刻将杀人凶手枭首示众,以平众怒。”
目付怒道:
“我还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事!你们赶紧给我散了。”
说着一招手示意衙役们把人群驱散。
中年商人这时指着目付说道:
“你肯定是得了好处才这般回护他们的。”
其他人也纷纷喊道:
“对!你肯定是收了好处了,否则为什么要替大明的人说话!”
目付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你们不要信口雌黄,我哪里收什么好处了。你们要是再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中年商人回头向众人说道:
“大家都看到了吧,目付肯定收了贿赂,袒护杀人凶手,他根本不可能替咱们做主,咱们该怎么办啊?”
当即有人回答道:
“还能怎么办,咱们自己冲进去,官府不管咱们就自己动手!”
“对!咱们自己动手!”余人纷纷呼应。
跟着众人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家伙就往里冲。这伙人中有一部分是有亲人死在泉州港的,这一部分人对大明极为仇视;还有一部分是平时没事干,游手好闲之人,哪有热闹就往哪里扎;最后一部分是平时就跟官府对着干的不法商贩、地痞流氓等等。这几部分人聚在一起,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当即心中的愤怒像火山爆发一般喷发出来。
目付一看众人冲了上来,赶紧叫衙役们挡住。可衙役们一看人这么多,全都吓得双腿发软。两伙人打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连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趁着两伙人厮打在一起的功夫,刚才一直煽动众人的中年商人,穿过人群悄悄地溜进了牢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