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陈天天这么说,陆溪愈发好奇了:“连家暴都能用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去面对,杨敬章这个姐姐,可真是个奇女子啊!”
也不知道挖了十八年野菜的王宝钏见了她,会不会自愧不如?
姚不凡纳闷了:“这么说,杨大姐不是主动离开的?”
“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吧?那个寡妇怀了孩子,检查出来是个男孩子,嫌杨敬章的姐姐在家里碍事,撺捣家暴男,家暴男为了保住儿子继承香火,就把她给赶出了家门?”
陈天天的眼睛唰的一下子变得锃亮:“你怎么知道?不过事实比这更过分!”
“杨敬章说,他姐跟家暴男是离家不离婚。为了安抚寡妇,家暴男怕被人举报,不能在家里同时放两个老婆,也可能是觉得杨大姐不可能脱离他们家,有恃无恐。”
“于是干脆就把杨大姐给赶出去了,不仅没给一分钱一粒米,还在杨大姐靠着周围邻居的接济,租了房子之后经常过去歇息。”
“最恶心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野花总比家花香的缘故,杨大姐离家之后,跟家暴男迎来了第二春……”
实不相瞒,恋爱脑到如此境的人,陆溪还是第一次听说。
陈天天也很气愤,但还是继续说道:“整件事情里,杨敬章他姐唯一还有点理智的部分,恐怕就是积极争取,带走了小闺女。”
“我听说,那还是因为杨敬章他姐在离开之前,偷听到了寡妇怀的是男孩,她婆婆想跟先前那两次一样,把老三卖了,给孙子挣奶粉钱的算计。”
“而杨敬章他姐也还算是有点人性,平生第一次跟婆家闹了一场,婆家一方面是怕她真把这事闹大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另一方面可能是存了点别的心思,总之,松了口,把老三给她了。”
陆溪跟姚不凡沉默良久,异口同声道:“杨敬章是怎么打算的?”
陈天天苦笑了下:“杨敬章本来还想着帮他姐讨回公道什么的,但好心没好报,反倒落了一身的埋怨,也算是被伤透了心,想明白了吧!”
“他说以后就当自己再没旁的亲人,只有我跟多乐了。”
陆溪跟姚不凡这才松了口气,杨敬章能这么想就好。
杨敬章他姐一看就是个麻烦精,谁挨谁倒霉!
但偏偏杨敬章又只剩下这么个亲姐,你又不能让他不管,夫妻一体,杨敬章要是管了,能让天天独身一人置身事外?
所以,杨敬章能自己想明白,主动放弃他姐,真的很不错!
转眼间就到了年底,陆溪一早就收到了来自于家里、陆潇跟李群兰三方的信件。
话音一致,都在暗示她,让她乖乖待在村里,别四处去折腾。
至于一早打算好的今年年底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的计划,也被取消了。
李秀言同志还在信里安慰她:好事多磨,好饭不怕晚,总有一天能吃到嘴的!
陆源也乖觉,反过来安慰她:“说起来,咱两还没有一起在八里坡村过过年呢!我刚下乡那年,你在家里我在八里坡村,去年咱两又一块回的家,今年不用回家正好,咱两就在八里坡村团圆!”
在家里窝冬的日子平淡充实又无聊,一行人每天凑一块,日复一日的学习又复习。
这里面,陆溪跟雷一诺的成绩是最好的,陆溪有高考模拟教室跟时间怀表开外挂,雷一诺本就是学术性人才,要不是高考取消了,估计早就上大学了。
姚不凡次之。
其实,姚不凡跟陈天天开始学习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但陈天天中途生了个娃,耽搁了几个月,再加上生了孩子之后,记性确实也不如以前了,所以才让姚不凡一下子冲到了前面去。
然后是陈天天跟陆源。
陈天天比陆源开始的早,但陆源下学没多久,年纪小,脑袋转得快,总之,各有长处。
至于杨敬章,则不参加高考。
两夫妻商量过了,陈天天负责冲刺,杨敬章操持家里。
一方面,两人毕竟已经成家有口了,肩上的重担跟承担风险的能力,自然没有其他几个人的高,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就埋着头往前冲。
另一方面,杨敬章是真不爱学习,一见着书,就直打瞌睡!
作为一个男人,他立志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妻子女儿过上好日子,想干嘛就干嘛!
但赚钱的方法,并不只有上学这一种。
在这期间,徐国富专程来了趟知青点,先是跟李木生说了工农兵大学的事,又单独找到陆溪跟雷一诺,话里话外充满了暗示之意。
可两个年轻人的反应却不如他预料的那般欣喜,高兴有,但不多。
原来,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雷家跟谢老爷子都收到了点那方面的意思。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权力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就连消息来的都比别人快多了。
尤其是在高考这件事上,早一天得到消息,就能比别人多学一天,优势不可谓不大!
所以,几个年轻人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赌一把!
徐国富被拒绝了之后,倒是没有生气,更多的反而是在担心这两个孩子太年轻了,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揉碎了其间的东西跟两人说,但两人很坚定自己的选择。
徐国富见两人坚持,便没再多说了。
新的一年悄然而至,吃团圆饭时,大家的情绪都很外放,就连平日里最是冷静的姚不凡都说了不少话。
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齐聚八里坡村了。
下一次再像这么整齐的团聚在一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从下乡之初,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慢慢靠近时,她的内心依然会充满了不舍、期待跟迷茫。
前路未定,莫问归期,且行且珍惜。
其他人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但多多少少都有这方面的预感。
因此,这顿饭吃了很久很久。
忆往昔,看今朝,盼明日,却又迷惘。
大家能做的,就是互相鼓励,不停的追赶,因为她们坚信,人定胜天。
新年过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加大学习强度,因为不好太明显,后院三姐妹依旧在学校里上课。
但下课之余,陈天天完全把家里的事跟孩子交给了杨敬章,姚不凡也窝在家里没有动弹,几乎很少去县城,陆溪有作弊神器,开了时间怀表就往高考模拟教室里钻。
雷一诺很想把农技站的工作辞了,但理智还在,因此只能白天上班,晚上点着煤油灯看书,每天早晨起来,鼻子下面一片黑。
陆源也不拿高工分了,干完一上午的活,下午直接去医务室,美其名曰:想跟着谢医生学着认草药。
村里人虽然有点郁闷,可也说不出别的,村里的工分制度在哪儿呢!
学草药啊,学好了不就能当医生了吗?再不济,跟在后面当个打下手的也行啊!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自己一直不生病?
要不是谢羡予轻易不教别人,他们也想学嘞!
所以,有个能干的亲姐,是真享福啊!
要不是因为陆溪的那层关系,谢羡予能教陆源?
陆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比起别的,他更害怕自己不能快速成长,没法给他姐撑腰。
而且,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他也认命了,谢羡予这个姐夫,应该是换不了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跟着打好关系嘞!
谢老爷子也从陈天天家的院门口挪到了医务室的院门口,天天搁外面放风,有人来了就赶紧咳嗽两声。
好在大家伙虽然小动作频繁,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声势浩大。再加上平日里本就跟知青点里的其他人来往的少,硬是没被任何人发现。
李木生跟吴晓峰倒是看出了点什么,但,上面突然放下来了一批回城的名额!
但坑爹的是,李木生因为下乡时间过长,直接不予考虑!
上面考虑的是,最早那一批下乡的知青,下乡时间已经超过10年了,很多人因为熬不住,直接在乡下成家了。
这要是突然可以回城了,很多知青怕是会直接抛弃子女跟伴侣,不顾一切后果的往城里挤,这不就是在引导着大家伙干坏事吗?
所以,干脆就不考虑他们了!
而最适合这批回城条件的知青,无非就是陆溪跟陈天天这两批下乡四五年的知青。
但,杨敬章下乡的也很早,所以,陈天天完全没法考虑这事。
先不说回城名额就那么两个,她能不能往里挤的事儿,就说她的自身情况,待乡下也比回城好啊!
丈夫女儿都在这,自己又是个民办教师,回城……回城连地方都没得去,毕竟,她可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的人。
陆溪也不想折腾,虽然回家很好,但,她可是一个身兼数职的女人!
民办教师、宣传干事、村里表演队的领头人……这些,可都是工分跟钱啊!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下半年要辞职的准备,但,这不是还有半年吗?半年时间,够她挣不少工分了呢!
她有系统,一个工分一块钱,谁还会嫌钱多了咬手不成?
再说了,她在八里坡村生活的条件也不比回家了的差,都是一人一间房。
但真要说起来,肯定是待这边好,起码,吃饭自由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回家了,想吃点好的,还得找借口往外拿,忒不方便!
但还没等陆溪去找村长,陆源就找过来了。
开门见山:“姐,你是不是不想回去?真巧,我也不想回去!”
陆溪郁闷了:“为啥啊?”
她在村里能挣工分,陆源搁这能干嘛?
总不能是舍不得那挤了十几个大男人的宿舍吧?
陆源抿了抿唇:“我觉得,在这复习,比在家里好!”
有名师的一对一辅导,还有亲姐可以随时答疑,雷大哥、不凡姐跟天天姐也会时不时的提点几句。
回去了,那可真的就是自己靠自己了。
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能不清楚?
想考学校,不难,大专不也是学校吗?
但,想考个离他姐近点的学校,那是相当的难啊!
他姐是啥人啊,考名校的人!
他想靠近点,那不得拍马了往前追啊?
最主要的是,如果第一年都考不上,那也甭指望以后了。
这第一年,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唯一的优势,那就是比别人多准备了几个月。
等到了第二年,大家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他的优势全无,那还指望个啥啊?
所以,他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陆源已经快18岁了,他有自己的考虑,陆溪当然是选择尊重。
更何况,陆源的情况,确实是待在村里比回去了的好,虽然回家了可以闷头不顾的天天搁家里学习,在村里每天都得浪费半个上午去地里干活。
但,名师的作用,不容小觑!
说不定别人的一句提点就能顶得上你一个月的学习呢!
不过,她还是问道:“考虑好了?不会后悔?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可就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去了啊!”
“而且,没人能给你保证什么。”
毕竟,谁也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陆源见他姐答应了,毫不犹豫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后悔!”
在八里坡村天天能见到姐姐,回去了,啥也没有!
当天下午,陆溪陆源两姐弟找去了村长家,严明来意。
“村长大叔,我们两考虑好了,不回去。”
徐国富郁闷了,抠了抠后脑勺,这群娃子咋想的啊。
上午雷一诺跟姚不凡来了趟,说不回去。
一个说回去了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另一个说家里没人了,在村里更好,舍不得村里。
信了他们的鬼!
先说雷一诺,当初他还没下乡的时候,上面就专门跟他打了招呼,这孩子明显上面有人!
农技站的工作是很好,但,那是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啊。
能让上头专门来打招呼的人,会舍不得一份工作?他不信!
不过,人家不想回,他也不能逼着人家回。
想回城的人多着呢!
刚好把名额留给想回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