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言听了大娘的喊话,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忍不住蜷缩在一起,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但显然旁人不那么想,热情似火的将她推下牛车,指着朝她跑来的几个孩子说道:“你家孩子来了,赶紧让他们帮你背东西。”
李秀言抬起手摸了摸额前的头发,凭借着多年当妇女主任的经验,快速让自己恢复平静。
“八奶奶?你回来啦!”
“哦耶!八奶奶回来啦!”
“我帮你拿东西!”
李秀言被一群小男孩团团围住,暂时认不出来人没关系,淡定的从口袋里掏出她的必杀技——糖,一一分给小不点们。
几个小不点们麻溜的接过糖之后,叽叽喳喳的从李秀言手里接过包裹。
不怪李秀言认不出自家孩子,实在是陆家的男孩子太多了。
陆怀渊这一辈共有4个兄弟,他自己排行老二。到了陆爱国这一辈就变成了10个大小伙子,他排行第八。再到陆溪这一辈,光陆怀渊这一家都有8个男孩子。
更别说陆爱国的其他7个堂兄弟生的也都是儿子,他们的儿子现在也生了儿子。
额,再加上李秀言平时回青山村的机会也不多,所以……认不出来眼前这群小萝卜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但她这十几年的妇女主任可不是白当的,一番你来我往的对话后,她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身份,与此同时,也快到家了。
没等李秀言到家,早就蹦跳进院的小萝卜头们已经喊开了。
“太太,八奶奶回来了!”
梅茉莉正在屋里做鞋子,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门外的喊声越来越大,她只得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开门,正好撞见刚踏进院子的李秀言。
不年不节的,爱国家的回来干嘛?难道是……?
梅茉莉疾步上前,一把握住李秀言的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囡囡……?”
李秀言安抚:“娘,溪溪给你们做了套夏天的衣服,前两天刚到。我寻思着,得赶紧让你们穿上新衣服,就给你们送回来了。”
梅茉莉追问:“真的不是别的事?”
陆怀渊匆忙赶回家,闻言:“爱国家的,有事你可得跟我们说啊?”
李秀言哭笑不得,直接从包裹中拿出两套衣服,塞到两老手里。
“真没别的事。呐!赶紧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梅茉莉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手里的衣服,见李秀言的表情平和,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
这一瞧,就发现了不一样。
“你这身上穿的也是囡囡做的吧?”
大翻领、双排扣、斜插袋,除了囡囡,谁还能做出这么精神的衣服。
李秀言乐呵:“我就知道逃不过娘的眼睛。”
溪溪这次不止给两老做了衣服,家里的每个人她都没忘。
最主要的是,她跟老陆,一人有两套呢。
除了身上这套,还有套,叫什么……睡衣的,那天一拿到手,她就赶紧洗了穿,还真别说,穿的是真凉快啊!
露胳膊露腿算什么,穿着睡觉的衣服谁还讲究那么多啊。
不过也给他们心疼坏了,做这么多衣服得多辛苦啊,以后可不能让她再做了。
梅茉莉叮嘱:“你回去给囡囡写信,告诉她,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让她以后不要给我做衣服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给她自己做两身衣服。”
陆怀渊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是这个道理。我跟你娘都是半截身子骨埋进土里的人,有块布遮遮羞就行了。乖乖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让她千万别累着自己。”
李秀言抿唇笑:“爹、娘,我可不敢这么跟溪溪说,她呀,最孝顺了。要是听到我不让她给你们做衣服,一准跟我急眼。”
梅茉莉嗔道:“你不说我下次自己说!”
陆怀渊将怀里的衣服抖开,直接从里面掉出来两件衣服。
赶紧捡起来,展开一看,这……衣服怎么这么短?
梅茉莉立即翻了下手里的衣服,她也有!
李秀言一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看来这睡衣呀,可不是她跟老陆独有的,一时心中竟有几分酸涩。
不过溪溪打小就是公婆带大的,跟爷奶亲近无可厚非。
压下心中的酸涩,李秀言上前,将衣服拿出来,比在婆婆身上。
“娘,溪溪说了,这叫睡衣,是让你晚上洗了澡之后穿的。我跟爱国试过了,穿着睡觉特别凉快。”
梅茉莉笑没了眼:“囡囡的脑子可真好使,这衣服我一瞧就知道,凉快!哎呦,我今晚睡觉就穿这个!”
“咳咳咳!”
陆怀渊迫不及待想试新衣服,偏偏老婆子迟迟不动,儿媳妇在跟前,他又有点抹不开脸,只能假装咳嗽。
梅茉莉一瞅就知道老家伙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谁让她今天心情好呢。
“秀言啊,你在这等会,我跟你爹进房试下衣服,哎呦,老了老了,享清福喽!一年穿几身孙女给做的新衣裳!”
李秀言眉间染上笑意,点点头。
陆怀渊大步进房,没一会儿,房门口就出现他挺阔的身影。
陆怀渊用手抚了抚胸口的衣服,期待的说:“怎么样,精神不?”
李秀言打眼一看,有点愣住了。
只见公公身穿一身蓝色调的长衣长裤,上衣以一排扣子做中轴,左边胸口有个口袋。
肩上应该是做了一个假垫肩,将他宽广的肩膀显露无疑,肩如其生,一辈子都在做后辈最坚实的依靠。
“不好看吗?”陆怀渊神情紧张的问道。“哎呦,糟蹋了新衣服……”
李秀言正色道:“爹,特别合身,穿起来精神百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她嫁进来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公公穿新衣,浑身上下一个补丁也没有。
陆怀渊听了儿媳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喜欢得不行。
梅茉莉见了老伴这个样子,眼睛突然被灌进了一阵沙子,眼泪直往外冒。
老头子这一辈子,吃了不少苦。
年幼的时候,礼让弟弟。成了家之后,有了好东西,都紧着老婆孩子。
有活自己第一个冲,连糖水都不敢多喝几口,就想省下来给家里人。
孩子都结婚之后,又开始操心孙子。
都说树大分支,孩子大了也要分家。
他觉得自己还能干得动,不愿意拖累孩子,把孩子分出去后,老两口就独自住在老房子这边。
身上的衣服补了又补,但谁不想穿新衣服呢?再多的推辞无非都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