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宫中，宫灯的照耀下，白日摆在御案上并不起眼的琉璃瓶，在此刻却似乎变得闪耀了一些。
说是琉璃瓶，其实更应该说是一个琉璃球，看起来十分的通透，但比起夜明珠之类的宝物，还是相形见绌的。
此物并非出自内府，也不是地方进贡而来，却在前些日子，摆在了御案之上，当然没有人会有胆量去探究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此时的启元帝，将琉璃球拿在手中，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相比起镜子，琉璃球上的人影看起来，并不真切，却让启元帝能够察觉到他已经老了。
“陛下，此琉璃球中为肇原府今年第一场雨水，百姓皆感怀陛下雨露之恩，感恩太子殿下。”
“倒是有心了！”
启元帝不知第几次说出这话。宸儿的在天之灵如果真的还在的话，那天一定出现在肇原府了吧。
自己作为父亲，过了这么久，才能将一部分凶手绳之以法，还给儿子一部分真相，怎么可能不愧疚呢。
可是，剩下的真相，剩下的凶手，该怎么揪出来，宸儿，如果你真的还在的话，能不能给父皇一些提示呢？
启元帝脸上的哀伤与落寞，无法映射到琉璃球中。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琉璃球上，或许是透过它，陷入了回忆之中，直到眼睛逐渐变得酸涩模糊。
而在模糊中，启元帝仿佛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庞，却在他眨眼确认时，消失不见。
宸儿？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内侍的声音响起，让启元帝回过神来。
“没事！”启元帝脸上的哀伤与愧疚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又变成冷峻的帝王。
“下次如果再有哪个宫的人，来送东西，直接押到浣衣局。”
“奴婢遵命！”
看来李贵妃的参汤，这次送的还真不是时候啊！
李贵妃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参汤送的不合时宜，此时的她已经将怒火发泄在了没有完成任务的宫人身上。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求饶的宫人，李贵妃脸上满是厌恶，用帕子擦了擦不小心沾上的血迹，随后扔在了宫人的脸上。
“把她拉下去！”
“是，娘娘！”
被拉走的宫人，以前在李贵妃的面前是能得到两分脸面的，如今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让钟泉宫的宫人再次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不敢去想象自己以后的结局。
只是此时李贵妃的怒火，还并没有熄灭，宫中的摆设杯碟，便成为了接下来的发泄对象。
“可恶，可恶！”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还要突然之间冒出来。
那个太子哪里能比的上她的儿子，死后竟然还要顶着贤名，压她的皇儿一头。这也就罢了，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众人都忘记了那个碍眼的家伙，结果却再度被人提起。
陛下竟然还为了他那个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伤她的颜面。自己这么多年的陪伴又算什么。
原本以为是那个二皇子的命不好，如今看来自己还要感谢那些人，解决掉了这个碍眼的家伙，给自己的儿子让了路。
在李贵妃终于无力发泄的时候，宫人们才敢小心翼翼的处理地上的一片狼藉。不知道，明天钟泉宫送吃食被拒的消息在后宫传开时，娘娘又会拿什么作为出气筒。
如果是这些摆件杯盘还好，如果是宫人的话，不知又会是谁遭殃。
钟泉宫的宫人，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而今晚大臣们注定难以入眠。
在等待早朝的时候，一个个都顶着青黑的眼底，不知道今天上朝后要承受多久天子的怒火，也不知道除了怒火之外，还要面对什么。
尽管这些大臣在上朝之前已经在拼命的做着心理准备，却也未曾料到，陛下升起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即便是正值壮年的陛下，大臣们都不会放心，更不要说陛下早已经过了壮年。
虽然仍旧是那个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帝王，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帝王已经在逐渐变老，身体又怎么能受得了长途跋涉，御驾亲征呢。
朝堂上的官员，自然不可能接受天子这种冒险的行为，所以即便是顶着帝王的雷霆之怒，也要让帝王打消这种想法。
这天的早朝，在君臣之间的拉锯中结束。臣子们如此决然的请皇帝收回成命的意志，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接下来第三天的早朝，拉锯还在持续。
第四天时，臣子们都冒雨跪在殿外，几个成年皇子也在其中。
“儿臣愿往，请父皇收回成命！”
“儿臣愿往，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宫上空阴云密布，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夜幕彻底将阴云笼罩，皇上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在雨停之时，终于选择收回成命。
让一众官员终于暂时放下心来。也让他们意识到，即使过去了二十多年，已故的太子殿下，在陛下的心中，仍旧占据着无法替代的位置。
这也是启元帝想要告诉所有人的，他的太子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王茂平将怀疑投向张家的时候，他选择相信王茂平，没有直接对张家出手。
他的宸儿不能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他要在所有百姓面前，还给自己儿子真相与公道。
而王茂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就如同所承诺的那般，将真相在世人面前揭开，尽管只是一部分真相，但也是他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的。
对于这些，朝堂的大臣们，自然是毫不知情。不过三四天的时间，既让他们感觉到了瞬息万变的形势，又让他们体验到了度日如年的难捱。
衙门之中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如今大小官员，都知道，故去二十多年的太子殿下，并不是染疾而亡，而是外族派人谋害致死。
圣上为了报仇，竟然想要御驾亲征，朝臣们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跪晕了几人之后，才终于让陛下收回成命。
这几天事情的发展，归根究底，是因为有人将太子被害的真相揭开。而揭开真相的，仍旧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名字，王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