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平息体内紊乱的灵力,周身燃着狂暴的金焰。
他突然对着穆槿榆笑了起来。
“陛下......老夫早在多年前,便已经陨落了。”
“那时途经一头神兽领地,大家惊扰了那孽畜,是老夫留下断后,将陛下送出了那片森林。”
“您手里抓着的那个鸣光族出生的书呆子,比老夫我还要早死几天。”
“噬骨妖狐一族,陛下还记得么?”
“那时我们刚刚进入核心圈不久,陛下您年少气盛,失手打杀了上前调戏您的那位噬骨妖狐族少族长。”
“是这书呆子,他说他不是人族,即便背下这桩仇怨也牵连不到我们,便将那妖狐整个吞下,为了避免那狐神找不到凶手而牵连附近所有外来者,他主动跑去城门外挑衅,然后被那狐神擒了去。”
“呵呵,后来我们再见到他时,他的身躯被细细切了数万刀,硬生生割散了神魂,啊......就如同陛下你手中那具残骸那样。”
“在穆氏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没有后退。”
“陛下,您说......我们背叛了族群吗?”
“我们现在啊,只是不想再与您一道走下去了。”
“但您......真的还有资格代替人族发言吗?”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陛下,楚思雨身上是流淌着您的血不假,但早在我们离开仙域时,您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血脉后人。”
“她的天赋远在您之上,她的命运,也远比您要好。”
“她这种性子能一路走到我们花费了无数人命才抵达的终点,您真的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您,真的有资格为她做出什么决定吗?”
“或者说,您......真的有能力为她做出决定吗?”
穆槿脸色一片苍白。
老人口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下意识在回避的曾经。
但她终归不是那个穆槿榆,她是穆槿,只是穆槿。
“正是因为那样,我的计划才必须成功!”
“穆圭源,你为仙朝付出了一切,我就没有吗!?”
她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你以为为什么书生被我杀死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为什么我明明无法控制你们,这方世界却依旧会把你们映照出来?”
“因为他当初被吊在城墙上的模样,你被那头畜生撕裂身体的时候......们每一个人的样貌,说的每一句遗言,每一天,每一夜都会在我脑海中回荡。”
“路上殒命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我身上,我不比你们轻松!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开始就死在路上的那个是我!”
“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神灵果的线索!”
“而不是在一切都失去之后,才发现我不行......”
“穆圭源,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必须要把药灵神体带回人族。”
“您做不到的。”
“我必须做到。”
一道低矮的身影出现在穆槿榆身前,她双眼无神,一步步走进穆槿的身体,而后完全融入。
穆槿一瞬间气息暴涨。
她抬手轻挥,青色的光芒将老人的身影淹没,化作烟尘。
穆槿榆毕竟曾短暂地登上过神阶。
她死后既然能造成污染,便意味着她已经是一位神只。
并且,在穆槿与穆榆的争斗中,如今的她稍占上风,可以强行融合一段时间的灵魂,拿回属于自己,属于穆槿榆的完整的力量与权柄。
即便这么做有极大可能会受到反噬,甚至让她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将穆圭源抹去之后,穆槿榆落在地面,一步一步走向丹阁。
每走一步,丹阁外的世界便开始复原。
死去的臣民再度归来,倒塌的宫殿重新耸立。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了那群捣乱的丹阁炼药师。
只要她能短时间内强行压下灵魂中属于穆榆的意识,计划,就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槿榆。”
守卫在楚思雨身边的美妇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丹阁门口。
她倚靠在红色的粗大立柱上,手里多出了一杆烟枪。
“呼~”
“怎么,不认识我了?”
穆槿榆捏紧了拳头。
“姑姑。”
穆鸾,是穆槿榆的亲姑姑,也是带大她的人。
“你从小就性子倔,爱钻牛角尖,姑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
穆鸾抬手,揉了揉穆槿榆的头发,又抹去她脸上沾染的几点血迹。
“那小女娃在里面背丹方,再等一会儿吧。”
“丹方可以出去再......”
“她不认识穆神丹。”
穆神丹,是穆氏独创的丹方,拥有强大的功效,是仙朝经济来源的重要途径之一,在这个时代,别说是穆氏门人了,就算是神域寻常的人族修士,也大多听闻过这种能提升修为的独家丹药。
楚思雨来自神域,却没听过穆神丹,对成品更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因此,穆鸾推测,神域的药王仙朝多半可能已经......
就算没有灭亡,能遗失镇族神丹,仙朝的境况也绝对不会太好。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当初的孤注一掷几乎带走了仙朝的全部高端力量,只留了一个神药师作为最后的底蕴留守。
然而,即便穆鸾这么说了,穆槿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迟则生变。
她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穆鸾并未阻拦。
她站在丹阁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一辈子,无比熟悉的皇宫,而后缓缓崩裂成无数光点。
做梦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会醒。
记忆里的人看破了世界的真相,会被世界修正。
穆槿榆垂着脑袋,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终于,她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血脉后裔。
她闭着眼睛,无比恬静,就像是当初还是穆氏小公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