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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儿……”

安平岳低低地唤了一声,不敢再看女儿,逃避似的低头将脸迈入了自己的一只手掌。

他闷闷地发出一声苦笑:“能不能……缓些时候再谈这件事……明天,就明天我们再谈,好吗?”

此刻他实在无法面对与亡妻那般相像的女儿,那无比相似偏又万般不同的面容,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爱人已经不在他身旁。

有些人,你知道她已经离开,但她的痕迹会永远留在你心里,甚至就连时间都不会冲淡痛苦,越想越是心伤。

“……不行。”

这样的安平岳是安珞也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她沉默了两息,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直视着安平岳,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样。

“我想与您谈的是……我娘当年死亡的真相。”

安珞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安平岳耳边乍响,他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望向女儿的方向。

死亡的真相?慧沁当年不是病逝的吗?为什么珞儿还会提到有什么……真相!?

安珞没管安平岳震惊的神情,开口之后,剩下的话也就不难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开始从自己发现邹氏和二房盗取侵占她娘遗物之事讲起,说起那次红绡向陈氏求助时、提及梁妈妈的那些话,最先引发了她的怀疑。

再到后来她查看账册时看出的端倪、察觉到那些年人事变动上的异常,也发现了已经离开多年的她娘身边的旧仆、也就是刘妈妈或许知晓当年一些隐藏的真相。

她讲起自己从那之后,便开始寻找起了梁、刘两位妈妈如今的下落,讲起护国寺一行中,怀慈住持对她说起的、是有人故意毁了她面相的那些话。

接着便是她寻着那些蛛丝马迹,在太清观一案中发现自己面容被毁一事,邹氏与二房背后隐藏着清和道身影的线索,再到她在时仁堂与清和道的正面交锋的那次,那高灵官曾欲下血蛊于她。

再后来便是长久的寻找和追查,她查清了邹氏和二房放火毁她容貌一事、的确是出自清和道的谋划。

也终于查到了梁妈妈和刘妈妈如今的下落,知晓梁妈妈已死,而疯癫的刘妈妈在死前最后的时刻恢复了清醒,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早在我还是腹中胎儿时,清和道便已经将我作为了目标,他们以帮助陈氏嫁进将军府为交换,诱使陈氏买通梁妈妈、从娘身上得到了血蛊所需的材料,将血蛊种下。”

“或许是为了确保陈氏能够嫁进府中、以便能在后续处理掉所有娘是被害的痕迹,也或许是想在我们府中埋下一颗暗子以备后用,他们又给了陈氏另一种能确保她受孕的蛊,让她有了安珠,并凭此成为了你的姨娘。”

“后来……血蛊的效用渐渐显现,越来越差的身体让娘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但此时她已经中蛊太深,想要保命的话……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安珞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

自讲起这些过往开始,她便一直垂着眼,没有再看向安平岳。

其实她本可以不提及她与清和道的那些渊源,只消说当年是陈氏依靠一个老道的帮助,下蛊害死了她娘亲,这样也便够了。

她爹会以为陈氏就是害死她娘的主谋,待今晚听到陈氏亲口承认后再惩治于她,甚至陈氏自己也是这样认为,没有任何人会拆穿她的话。

至于与清和道的账,她大可要等日后再自己去讨的。

毕竟刘妈妈作为当年之事的最后一名人证已经去世,也就是说只要她不提起,就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她娘的死还与清和道有关,而清和道最初……想杀的是她。

重生后她其实隐瞒了很多事,她知晓与清和道相斗的危险,所以并不想让她爹也牵扯其中,同时也认为她是自己可以处理应对这一切的。

可当她发现,她娘是受她牵扯才会被害,当她察觉到她娘是为她而死时——

或许她才是害死她娘的真正凶手,她也是有罪的,她想。

……而她爹有权知道全部的真相。

“……娘当年本是有机会能活下来的。”

安珞低声说着,“只要放弃了我、将血蛊转移到我的身上,娘便不会再受到影响,可她还是选择生下来我,也最终……因为这个选择替我而亡。“

从刘妈妈口中知晓了她娘当年亦是死于血蛊,而非病逝后,安珞便猜到清和道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她才是一切的根源,她才是导致她娘死亡的元凶。

她不会放过陈氏、更不会放过清和道,自然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放过自己!

哪怕她爹会因此而恨她……她也不想隐藏。

安珞说完这些便沉默了下来。

她低着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如老僧入定一样。

安珞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承担说出这秘密的代价,可事到临头,她却还是不敢去看她爹面上的神情。

她既害怕会在看到憎恶的目光、也害怕会看不到。

她既害怕得到她爹的宽恕、也害怕会就此无望。

她觉得自己导致了娘亲的死亡本就不配被宽恕,却也害怕她爹从此看向她时会只有憎恶的目光。

你就该被憎恶,根本不配被原谅!

你会被宽恕,他仍是爱你的亲长!

你是有罪的!

你别无选择!

你也是凶手!

你并未做过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你曾被人用生命保护过,又有什么权利自怨自伤!?

……

无数思绪在安珞脑海中浮现、碰撞、争吵和挣扎。

就像安平岳看到安珞的面容后无法在抑制思念一样,安珞在面对安平岳时,亦无法再装作娘亲是为她而死之事、可以被视若平常。

所有的想法纷乱到最后也还是没能得出答案,就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空白,和一颗钝疼酸胀的心脏。

她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此刻的时间似乎都静止了下来,每一息都像不会结束那般长。

终于,她听到面前之人一声低沉的长叹。

紧接着,就在她还来不及思索这声长叹究竟包含了何种情感时,一个如山般坚实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她入怀。

“你这孩子!为何从不曾将清和道害你的那些事告诉给爹?若没有你娘的事,你是不是准备就这么一直将此事瞒下!?”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了安珞背上,直将她拍得整个人一震。

她一瞬间有些茫然,竟有些分不清扰碎她心神的究竟是背后发麻的疼痛、还是她爹正说得那些她好似听得懂。又好似听不懂的话。

安平岳并不善于如此暴露自己的情感,因此也并没有抱得太久。

而当他放开安珞时,安珞甚至在他的眼角看到了几点泪光。

安珞更茫然了,这和她设想中无论她爹对她会是怪罪还是宽恕的反应、似乎都完全不一样。

她爹像是全然没听到是她害死了她娘一般,对她唯一的责备,只是她不该将清和道之事瞒下。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爹你为什么不怪我?”安珞忍不住问道,“我说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娘亲、害死了你的妻子!娘是替我去死的!”

安珞这样说着,眼中也不由得流下泪来,但她根本不去管那些泪珠,只瞪大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安平岳、等待他回答。

为什么不发怒?为什么不怪她?为什么不恨她!?

说到底若不是因为她的存在,她娘就根本不会死于血蛊的啊!

然而她爹却只是静静与她对视了两息,抬手胡乱地抹过自己的眼角,又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擦去了她面上的泪光。

“不是这样的。”他说道,“害了你娘的是清和道、是陈氏……是我没能将你们保护好。”

安珞闻言一怔,她愣愣地看着安平岳,全然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安平岳还在继续说道。

“保护好妻女本该是我的责任,十五年前,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才使得你娘不得不选择牺牲了自己,如今又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才使得你独自应对了那么多的危险、承担了那么多的伤害……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地父亲,一直以来都是爹没有做好……反而是珞儿你,你不但在清和道的多番威胁下保护了自己、保护了那么多的百姓,还查到了你娘死亡的真相!”

“……是爹对不起你娘和你,而你一直都是爹的骄傲!”

安珞并不是一个很常哭的人。

她受伤时没哭过,心死时没哭过,甚至被困在地牢直到死亡之前,都是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的。

可这一日,在天香楼中、在她爹的面前,决堤般的泪水从双眸中掉落,连延不停。

一番长谈后,安珞终于暂时放下了心结,安平岳也向女儿询问了更多她与清和道的过往。

如今既知道这清和道不止祸国殃民、残害百姓,而且还曾多次加害他的妻女。

那么无论是为了报杀妻之恨,还是伤女之仇,又或是为了天佑社稷、天下泰康,安平岳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让女儿一个人去与之对抗。

不过账要一笔一笔算,债要一个一个讨。

虽然眼下他们还不能立刻收拾掉清和道,但对于陈氏的审判——却就在今夜了。

离开天香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了,安珞并没有和安平岳一起,而是她先回府,安平岳会晚一些再自己悄悄回去、不让旁人知晓。

陈氏只知道安平岳离府去护送北辰使团离京了,却并不知道安平岳具体会在几时回返,而不知安平岳已经回府的话,也能让陈氏更加放松警惕,专注于她花费重金从贾德道长那里得到的、今夜除鬼的计划。

带着托卫光帮忙准备好的东西回到漱玉斋后,安珞依旧是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地熄灯休息了。

晚膳时,紫菀也给她带来了一条新打探来的消息。

说是璇玑轩那边不知道又因为什么,陈氏去找了府中管事暂时要了一个闲置的偏院,全院除她之外,无论丫鬟还是婆子、甚至是她女儿安珠,都被一同赶出了院外、又从里面紧锁上大门,只说让所有人今晚都住去偏院。

听说安珠为着这事,难免与陈氏又闹了一场儿,只是碍于宫中今日派下来的那教养嬷嬷就住在府上,怕传到嬷嬷耳中不好,这才一会儿便息了动静、没有再闹。

听到这消息,安珞倒是并不意外,或者说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正符合她的计划——毕竟这是她与莫阳一早商定好的、以一万五千两高价卖给陈氏的除鬼之道。

今日一大早,陈氏便用自己几乎全部的身家,从贾德道长、也就是莫阳那里,交换来了能彻底除掉徐慧沁、让她魂飞魄散再不能烦扰自己的方法。

为了让这方法看起来更加真实、不让陈氏对他们真正的目的生疑,安珞和莫阳可是费心设计了许多环节,又给陈氏准备了许多破烂玩意儿、全当做珍稀的法宝给了她。

比如胡乱画出的几十张符纸、比如郊外随便捡来烧了烧就冒充百年雷击木的破木块子。

比如随手折的一段桃枝说是护身灵木、比如一点鸡血混了些泥巴就改叫什么沉水朱砂……

莫阳零零散散胡乱创造了十几种东西,教陈氏用这些折腾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法阵。

这既能保证陈氏今日都会一直在忙碌、得不到半点空闲去休息,能持续消耗她的精气神,悄然间让她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恶化。

也能保证陈氏不会有心思再去思考和怀疑、这一切的真假。

而陈氏今夜会突然驱赶走所有人、只独自留在璇玑轩,自然也是受了莫阳的影响。

是莫阳告诉她,今夜除鬼只能由她亲自出手,决不能再有其他人在场,只有这样完全充分利用她与怨鬼之间的因果联系启动法阵、诛杀怨鬼,才不会使法阵被他人气运影响到原本该发挥出的力量。

从陈氏今日行事来看,她果然对莫阳所编造的一切都深信不疑,现在就只等夜深人静——

……鬼怪,该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