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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安珞错愕又好笑地回头看去,却见闵思菲一脸认真,全然不似在说笑话。

……这七公主是颠了不成?说的什么疯话。

安珞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直将闵思菲也看得面上发烧,但想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也只能咬着牙继续说道。

“闵思芸不是不愿意嫁吗?我嫁!我再不受宠,也仍旧是公主的身份,宫内宫外对你总会有所助力!那徐煜本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让他来驸马才是让太师府最为受益的选择!”

闵思菲说着,又向安珞靠近了两步,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陈述着利害。

“……太师府毕竟只是你的外家,你终究是姓安不姓徐,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受宠,你也依旧只是个外孙女,若遇大事、如何能保证太师府不会对你撒手不管!?只要我嫁过去、只要我嫁进太师府!我就能为你确保、太师府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

她原本看安珞在太清观一案中的行事,还以为安珞是那种一味怜贫惜弱、永远都会站在弱者那边的大义君子。

这才想用“插手即是在害她”这样的说法,让安珞心生惭愧,从而放弃参与进闵思芸和徐煜和好这件事中来。

然而如今看着,这招对安珞显然是没用的,她根本就不是个可以欺之以方的迂拘之人,那她也只能换个方法、诱之以利了!

太师府毕竟只是安珞的外家,安珞的生母虽是徐太师和徐老夫人的亲女、徐尚书令的同胞亲妹,但毕竟也已去世多年。

十指尚且有长短,这内外又焉能没有半点区别?

她赌的便是安珞对太师府、也并非没有半点私心在!

毕竟她不像闵思芸,有父皇的疼爱、有受宠的母妃、有家世显赫的仰慕者,有一张天佑第一人人称赞的脸!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她自己,只有这公主的身份!除了以身入局,她别无他选!

即便是日后嫁进徐太师府做安珞的傀儡,也总好过和亲北辰死在异国。

更何况要她甘心一直做这傀儡,也需得安珞一直都比她更强!对于她这了无依靠之人,能依附强者同样是一种保障。

而日后若是真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安珞失势,那便是她脱离安珞掌控的时机,总有更好的出路可言。

反正她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洁君子,只信益趋利使,若虚与委蛇能换来自身平安,她这脑袋自然也是需低就低、能伸再伸。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度过眼下和亲这道难关!

安珞静静看着眼前的七公主,却见此时的闵思菲神坚色厉、目光凌锐,全然不见刚刚半点柔弱的神态。

若不是闵思菲面上还残存着一些泪痕,她甚至要怀疑刚刚那番哭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安珞突然觉得,就算有上辈子那些观察和了解,她依旧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七公主闵思菲。

这种清醒、果断、又能屈能伸、甚至为达目的不惜以身入局的狠劲儿,她至今都未见过第二人。

只是可惜……这七公主明明已经有了这样的魄力,却依旧为眼界所限。

“七公主果真是对眼下形势看得分外明白。”安珞轻声开口,“看来七公主很清楚,就算能以婚约来避免成为和亲的人选,但如今这般情况,能让圣上下旨赐婚的也只有我三表哥一人。”

闵思菲说愿意嫁给她三表哥,倒也不是单纯觉得、她与六公主同为公主的身份,就可以将六公主替代。

只是和亲当前,眼下够格让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允许婚的,也就只有安远侯府和徐太师府,而这两家唯一还没有婚约的,也就只有徐煜一人。

安珞毫不怀疑,以七公主这般心性,若还有其他人选能让她走通这依靠婚约规避和亲的路子,那她就绝不会选择来拉拢有意撮合徐煜和六公主的自己。

而是会将她视作敌人,想尽办法先下手为强,赶在六公主与她三表哥重归于好前、敲定自己的婚约。

如今这般,也不过是闵思菲看清了形势后的被逼无奈之选。

只是七公主虽看清了形势、看清了利益得失,却未能看清人心所念。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这般费心要撮合闵思芸和徐煜,不也是想让太师府能多一个驸马、你身后能多一分助力?”

七公主毫不避讳地承认。

“只要你舍弃闵思芸、转而来帮我,就不光能让太师府得到一个驸马地身份,我也保证日后会对你唯命是从,让太师府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这安珞也是自小长在边城,对那太师府和徐煜又能有多少真情在?她那蠢姐姐一心只有徐煜,纵然亲事成后能念着安珞几分好,若有冲突也只会站在太师府那边。

可她不一样。

她如今这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尽数揭开,只要安珞有丁点私心在太师府弄权,那就定然会想明白,只有选择她、才是能带给安珞最大利益的一边!

听着闵思菲这些句句都是在权衡利弊的话,安珞却是轻笑一声,仍旧没放在心上半点。

“七公主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三表哥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嘴,太师府也早就已是无上荣宠,多不多这一个驸马,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狐眸斜睨了闵思菲一眼,声音依旧淡然。

“……更何况不管有你没你,不管六公主最终能否与三表哥走到一块儿,若我需要帮助,太师府,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我的舅舅、舅妈,包括我的表哥表嫂们,都会对我伸出援手。除非我的选择的确是错的、还一意孤行死不回头……若是那样,我也希望太师府明哲保身、不被我牵连。”

……就像上一世她错信闵景耀,外祖父选择与她决裂一般。

就算是在上一世,在未曾认清闵景耀真面目之前,她对此也只有不解、没有过丝毫怨言。

而事实证明,外祖父的确是对的。

可即便外祖父如此明智,她都险些连累太师府铸成大错。

已经经历过一次教训,如今的她更不可能要求太师府不辨是非地站在她这一边。

然而安珞这一番话,却完全出乎了闵思菲的意料之外。

“你……你此言当真?”

安珞的话让闵思菲错愕了几息,只觉得安珞的话简直荒谬得让人发笑,接着便不由得又莫名恼怒了起来。

她怒极反笑:“安小姐,我虽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公主,却也并非三岁孩童!安小姐若还有别的要求大可直言!何必用这般……这般装模作样的话来拒绝?没得非要来恶心我一遍!”

她不是没想过安珞会拒绝她,但她以为安珞就算是拒绝、也只会列举闵思芸比她多的那些优势。

比如父皇的宠爱、得宠的母妃,有外家可助力、或是有徐煜对闵思芸用情至深。

若是对比这些,她总还能以自己会唯安珞马首是瞻这一点、来说服安珞。

可现在安珞对她说的都是些什么!?

说太师府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多一个可以带来利益的驸马身份?

说太师府对她是一片赤心,对她好不是为了巩固太师府与安远侯府的联姻,而是因为……血缘?

说她不在乎太师府会不会一直给她助力,若她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被太师府放弃也心中无怨?

更别说徐煜那废物又不在这儿,她这般假模假式的维护究竟是演给谁看!??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说出了这么多令人作呕之言!?

闵思菲看惯了宫内宫外的勾心斗角,那些高门大户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子女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如今即便安珞句句肺腑,但闵思菲却根本是半个字都不信,只觉要么就是安珞疯了,要么便是她根本没入对方的眼半点,所以安珞才会故意说出这话来戏耍她一番!

见七公主脸色变换、面带嗔怒,安珞略一思索、便也猜到闵思菲为何会这般。

但她这些话本就没有戏耍对方,说得也尽是实言,闵思菲信与不信、她的回答都不会变。

“我的话,公主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我已打定主意要帮六公主与我三表哥重归旧好之事,公主应已了解。”

安珞看向闵思菲继续说道。

“七公主为人聪慧,与其整日思虑如何决定这和亲的人选,倒不如……想些别的更好。”

“……想些别的?”闵思菲忿然怒吼,“那就请安大小姐教教我,除了这我还能想些什么!?难道要想我被送去北辰之后,是能活过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吗!?”

看着神情激动的闵思菲,安珞的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就像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怒意一般。

该说的她都说了,该劝的她也都劝了,安珞没有再答七公主的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安珞承认七公主的确心性过人,也非是无能之辈,但可惜七公主眼下除了那公主的身份外,几乎不具备任何力量,根本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

她还有许多事要忙,着实是没时间浪费在与闵思菲的纠缠上面。

出宫之后,安珞想了想,还是又去了一趟太师府。

一来,她是要将六公主拒绝装病一事告诉给三表哥徐煜。

尽管徐煜得知这消息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安珞思索了一下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再多加劝慰。

徐煜与六公主之间的心结、非是她劝上两句就能解开,眼下说了也是白说,她又何必白费口舌?左右她已有了成算。

而二来,便是安珞有事想与徐太师及徐尚书商谈。

还是同样的前厅,还是同样的祖孙三人。

只是上一次,安珞还是为着她大哥安瑾,而这一次,却是为着徐煜而来。

祖孙仨关起门来聊了许久,再开门时,已是天色渐晚。

被徐老夫人强留了一顿晚膳、又聊了许久家常,若非安珞直言明日一早还有事、必得先回府一趟,怕是少不得要在太师府留宿一晚。

待到安珞离开太师府时,二更都已过半。

虽然叱罗那如今刚受了伤,今早在京兆府时,他们也做出了短期内、叱罗那不会再生事的推断。

但宵禁和设灯夜巡的规矩,却并没有立刻废止。

这一来是为了以防万一,二来也是因着明面上、那犯案的“清和道首领”仍未被抓捕归案,有官差们继续夜巡,也能让京中百姓们心安。

回了侯府漱玉斋后,安珞也没忘了向素荷询问一下、郑丫在四妹妹院中如何。

得知绮绣苑那边没出什么问题、两人也相处的不错后,她也就完全放下了心来。

第二日一早开始,安珞便按照计划去了晨居客栈外、与靖安司一同值守,转眼便过了十天。

第十日夜,锦绣阁二楼,雅间。

虽然天色已暗,但雅间中没有点灯,安珞坐在窗边的阴影中,借由窗户两侧的屋墙将自己的身形完全引入黑暗,静静望着对面的客栈。

早在那日应下要来看守客栈时,安珞便已经想到了最佳的看守地点——

晨居客栈与锦绣阁分处于南二街和南三街上,两家店铺恰好背靠在一起,中间只隔一条窄巷,这锦绣阁二楼的雅间,自然也就对着晨居客栈二楼的客房,这其中就有叱罗那居住的那间。

是以来此看守客栈的第一日,安珞便找到了锦绣阁的老板娘常娘子,向她借了二楼正对着叱罗那房间的那处雅间。

这常娘子与安珀相熟、与安珞也曾有过接触,加之安珞这借房也是公干、还愿意给付租金,常娘子自无不允之理。

于是接下来几日中,杜翎远和靖安司那边的守卫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变化,杜翎远也着重守住前门。

而安珞和闵景迟则是每日潜藏在锦绣阁的雅间,暗中监视着客栈的后院。

只是也不知叱罗那是不是真被安珞那一剑吓破了胆,这十日以来,无论是明面上的杜翎远和靖安司,还是暗里的安珞和闵景迟,都没有再发现任何不对。

甚至,除了还另进过一次宫、催促天佑同意和亲之事外,叱罗那几乎整日都窝在了房间中,连面儿都没露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