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味拽了两下,都没有见过毛巾从他的手里头拽出来,本来就有些拘谨的脸色变得更加尴尬了。
她脸色讪讪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目光有些无奈地看向了左竟成,低声道:“那我,我就先回去了——”
就在苏寻味转过身的时候,左竟成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手很凉。
“我送你回去。”左竟成似乎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声音低沉得甚至有一丝微微的发颤。
他上前一步,仍然靠近了苏寻味,再次伸出手,将她湿漉漉得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
他给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实在是太熟悉了。
苏寻味忽然有些恍惚,记忆也不可阻挡地回到了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
几乎是每天晚上,只要她洗了头,他都会拿毛巾帮她将头发擦干。
有时候她太累了,擦头发的时候就会躺在他的床上睡过去。
这样温情的时刻,让本来还有些疏离感的左竟成瞬间跟她午夜梦回中思念了几百次的身影缓缓重合了起来。
苏寻味微微抬起眼,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得到他如同刀削斧凿一般精致俊美的侧脸。
他似乎比以前更清瘦了一些,淡淡看侧脸,褪去了青涩和温柔,变得冷硬又内敛了几分。
苏寻味甚至生出了一丝冲动来,想上前抱住他。
她的指尖甚至都动了动。
不过,她到底忍住了。
六七年没有见面了,说不定——
说不定人家在外面都娶妻生子了。
她要是突然抱上去,他老婆孩子突然出现看到的话,那简直就是见面的修罗场了。
这么腹诽着,与他重逢的一丝隐秘的喜悦瞬间被风吹散了一般,被雨打湿了一般,变得轻薄又沉闷起来。
就在苏寻味愣神的时候,左竟成收起了他擦头发的动作,让毛巾挂在了旁边。
正好这个时候,李婶将姜汤端出来了。
“左部长,姜汤弄好了。”李婶恭敬地说道。
左竟成看向了苏寻味,低声道:“喝一碗吧。”
苏寻味并不是性格忸怩的人。
哪怕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也会喝了这碗姜汤的。
然而,左竟成又料错了。
苏寻味浅浅看了一眼李婶端出来的姜汤,闻到了那股呛人的姜味,忍不住当即就蹙起了眉心来。
她露出了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意,道:“你喝吧,我,我不喜欢喝姜汤,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行了。”
她坐月子的时候正好是天冷,爸妈怕她着凉,那一个月吃什么东西都是给足了姜,苏寻味都吃出心理阴影来了。
作为一个厨子,她实在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这么讨厌吃姜。
平时里头炒菜放一点还是可以的,不过姜汤这种全是姜的东西,她实在是不那么想喝。
这话一出,左竟成的俊脸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来。
他不发一言,上前端起了其中一碗姜汤,一饮而尽了。
这姜汤做得很辣,那种呛人又辛辣的感觉,一直辣到了他的心里头,让他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来。
左竟成见苏寻味坐立不安,似乎是一秒钟都不想再跟他多待下去了,只好重新穿上了外套,拿起了另一辆车的钥匙,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外头的雨仍然很大。
上了车后,雨刮器不断地刷着雨水,却又一次次模糊了左竟成的视线。
出于礼貌,苏寻味这次坐的是副驾驶了。
车子开得很慢,车内很安静。
气氛甚至有些压抑,苏寻味都觉得有些沉闷了。
要不是雨下得那么大,苏寻味都想要打开窗子透透气了。
刚才她提过一句自己的地址了,左竟成没有再开口问她的住处,虽然京城变化极大,不过他到底在这里长大,稍微找一找,也找到了。
苏寻味住的也是别墅区,虽然没有左竟成那边那么肃穆气派,不过环境还是不错的。
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她这才开口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左竟成缓缓停下了车。
苏寻味抬眼看向他,低声道:“麻烦你送我回来了,谢谢你。”
左竟成只觉得自己刚才一直又辣又烫的嘴里瞬间发了苦。
苦得他呼吸中都带着一股难言的涩味。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苏寻味的脸上。
认真,专注,深邃,暗沉地盯着她看。
他本来不想开口的,但是最终还是动了动唇瓣,声音微哑道:“你家里有人等你?所以才这么着急?”
听他这么问,苏寻味本来一直拘谨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他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的情绪变化,再微妙他也能察觉得到。
“是啊,家里有人等我回去的,我先走了。”苏寻味笑着说道,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左竟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觉得一瞬间心如刀绞,犹如万箭穿心一般。
又尖锐又缓慢的疼痛渐渐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她这样下车之后,恐怕她再不想见到他了。
左竟成眼尾赤红,忽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寻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才低声道:“怎么了?”
左竟成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不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苏寻味被他这样沉痛压抑的目光看的心口突然有些不舒服了。
有一种沉闷的钝痛感和心疼。
不过她真的急着要回家了。
她怕孩子哭闹。
所以苏寻味只好挣开了左竟成的手,低声道:改天再说吧,我,我真的要回家了。”
说着,她有些抱歉地看了左竟成一眼,打开车门,飞快地跑向了附近的一栋别墅。
她走得很急,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左竟成看着她如今甚至有些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湮没在雨幕之中,彻底看不见。
他目光怔怔地看着苏寻味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全身褪尽了力气,连呼吸都不愿意去做了。
她回家了。
她已经有家了。
也许这个时候,会有人担忧地替她擦干了头发,放好了热水,等她洗澡——
他们会谈心,会拥抱,会亲吻,会做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然后同床共枕,相濡以沫。
就像他们曾经做过的一样。
那他呢——
这茫茫的天地间,左竟成被一场大雨困在车内,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