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观海市熟悉的咖啡店,熟悉的小包间里,金不换等到了光明。
对方有浓重的黑眼圈。
显然昨晚上没有睡着。
光明坐在了金不换的面前,将自己的保温杯放在了桌面上。
“为什么就点一杯咖啡?”
他问道。
金不换目光落在了光明的茶杯上。
“你说呢?”
光明微微一怔。
他盯着自己的茶杯很久,忽然抬起头,目光中有些说不出的认真。
“我喜欢喝茶这件事情,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金不换笑了起来。
“那倒不至于。”
“但跟你接触过的人,很容易就知道这一点。”
他听出了光明嘴里的言外之意。
但具体为何,金不换不清楚,也没有多问。
二人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彼此眸中的意味深长,都笑了起来。
“好吧……老金。”
“今天我们坦诚相见,你想知道关于高悦的事情,我可以全权为你解答,但……你必须要答应我,关于高悦的秘密,你绝对不能够告诉其他人!”
“否则不只是观海市,你和我会先有杀身之祸!”
金不换:
“当然,毕竟我自己也不想死。”
“不过,我有些怀疑你嘴里言语的真实性。”
“如果她的性命如此重要,为何你总要屡屡派遣她去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
“上次在筒子楼也是她,如果我不救她,她必死无疑,这一次又是她……”
面对金不换的质问,光明抿了抿嘴,淡淡道:
“我先告诉你关于她身上的秘密吧,等你了解到了高悦身上的秘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上次在筒子楼,你们已经有所接触,老金你一定认为,高悦是一名异能者,她的超能力是隐身,对吗?”
金不换点头。
高悦的隐身能力,他亲眼所见,绝大部分的御鬼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除非本命鬼本身有隐身的能力,并且还和自己主人的羁绊极深,在这种情况下,它们能够暂时将自己的能力‘借’给宿主。
说到这里,光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十分罕见的凝重神色。
“事实上,高悦的能力远非如此……”
“她,并不是一名异能者。”
“而是……远古灵媒血脉。”
金不换挑眉:
“灵媒……也分远古和正常?”
光明:
“不只是灵媒,就连异能者觉醒的异能也有远古和正常之分,早先的时候,我曾经跟你提到过一嘴,大部分的异能者和灵媒是比不过御鬼者的,尤其是在战斗方面。”
“但他们之中的少数是例外。”
“那部分人,就是觉醒了远古异能和血脉的异能者与灵媒!”
“这些人的能力……通常要比拥有远古本命鬼的御鬼者更强!”
“至于原因,以你的脑子,应该猜得到。”
金不换眼神闪烁。
“因为御鬼者的上限不高,大部分御鬼者的本命鬼虽然很强,可鬼物智商受到了羁绊封印,无法完成御鬼者复杂的指令,战斗也几乎全凭本能,除非极少数和主人磨合极深的御鬼者,否则肯定比不上能够熟练运用自己力量的异能者和灵媒。”
光明点头:
“不错!”
“正是这个道理!”
“当年汤达人在整个诅咒世界之所以被称为最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本命鬼强大,更重要的还是他和自己本命鬼建立的羁绊远超其他御鬼者!”
“传闻之中,汤达人的三只本命鬼,甚至可以独立思考分析当前状况,从而做出最合理,最快速的应对……”
“话说回来,高悦身体里流淌着的……就是最让人忌惮的,最可怕的远古灵媒血脉——灾谒!”
“拥有这种血脉的人,会有两种无可预知的觉醒状态——第一是当他们知晓自己的血脉是什么时,会觉醒成为‘尸’,这种觉醒状态下的他们,会献祭掉自己的所有理智,换取可以和猛鬼抗衡的力量,并且不受到任何诅咒的束缚,屠杀眼前看见的一切……”
“第二则是他们死亡的时候,会觉醒成为‘厌’,这是一种以他们自身死亡的地点为中心发散,蔓延至方圆五百到一千里的区域的特殊状态bUFF,区域之中被‘厌’影响到的所有人,精神都会逐渐发生病变,变得极端化,不可控,并且他们的力量也会随着精神愈发的不正常而变得强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言及此处,光明的神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肃穆:
“并且,这种名为‘厌’的bUFF是无法被驱散的。”
“在观海市西部三千多公里的地方,曾经有一块富饶之地叫做光辉之城,百余年前,那里就曾有一名妇人生下了拥有‘灾谒’血脉的灵媒女。”
“当她知道自己拥有灾谒血脉之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光明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觉得那段历史过于沉重。
金不换眼光微烁:
“我在学院的书籍里面偶尔翻到过这段历史,那个灵媒女人叫做方童,觉醒之后屠杀了光辉之城几乎三分之一的人口,后来有一名叫婆娑天的强大异能者,出手杀死了方童,可却激发了方童的另一种‘厌’的状态,虽然光辉之城的人民已经在政府的组织下撤离,但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那座城市的所有原住民,包括的市政府的人,全都被其他地方的市区政府囚禁控制了起来,至于究竟是处决掉,还是成为了实验对象,那就不好说了……”
光明拧开自己的保温杯盖子,喝了一口浓茶。
“既然你知道这段历史,那其他的事情也不用我过多复述了。”
“而高悦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其实她也不姓高,而是姓钱,她的父母之前一直为虫组织工作,是后来怀上她之后,才决定脱离虫组织,不过由于她父母的身份十分敏感,最后虫脑集团的人,还是找上了高悦的父母,并且将他们秘密带走了……”
“高悦是她的舅舅钱二领养之后送到973局的,一直给老爷子在养……”
“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其实在很久以前,曾经有不少人都劝说过老爷子,让局里的人把高悦直接带到诅咒世界很偏远的地区,在那个地方秘密处决掉高悦。”
“不过老爷子拒绝了。”
“他还是选择领养了高悦,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小心翼翼的将高悦养大成人。”
“灾谒血脉的灵媒还有一个比较唯心的说法,那就是当他们正常生老病死,或是出现天灾人祸意外等,没有人‘刻意干预’的时候,死亡后不会变成‘厌’。”
“所以从小到大,局里所有人都希望高悦死于意外,可他们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招惹忤逆高悦,怕引起她情绪上的过分波动。”
金不换眯着眼。
“引起情绪上的过分波动又会怎样?”
光明沉默了片刻,淡淡回道:
“永久失去一部分理智,获得一部分强大的力量。”
“大概在四年前,高悦暗恋的局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死于执行任务,她为此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高悦觉醒了隐身能力,并且行事变得激进干练,一改曾经的温柔和胆小,主动要求进入973局,并且替代那个男人的职位。”
说到这里,光明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
是的,他头很痛。
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核弹,就被老爷子直接塞给了他。
“局里的人不敢真的忤逆高悦……眼见她那般坚持,他们也只能随她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老爷子曾经和高悦约法三章,告诉她绝对不可贪功冒进,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否则她的奶奶(老爷子的妻子)很可能会心脏病犯。”
“高悦很喜欢她的奶奶,其实她奶奶也没有心脏病,都是老爷子骗她的,她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几乎都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制造羁绊,束缚她的情绪和行为。”
“因为跟老爷子约法三章过,所以高悦到了我的麾下,一直都是执行着比较安全的任务……然而到了最近这几个月,她的情绪明显越来越不对劲,变得比以往时候更加激进,甚至和老爷子的约法三章都有些忘之脑后……”
言及此处,光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我当然也只能随她去了。”
“并且尽可能地从外部保护她的安全。”
“否则一旦和她产生争吵……”
金不换明白了,接道:
“否则,一旦和她产生争吵,她的情绪化过激,又会觉醒新的力量,并且再次永久丧失部分理智,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激进……”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尤其高悦这些年一定接触过不少关于异能者和灵媒的东西,当她真正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就会开始到处查询,到那个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光明吐出了一口浊气: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允许她去冒险了吧?”
“这,根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也只是她身边众多陪她演戏的人之一,没办法真的忤逆她。”
“表面上她是他的上司,实际上,我只是一个演员。”
“我一直在跟局里反应高悦现在的状况,也一直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可是老爷子那边一直没消息,就好像没看见似的……”
金不换浅尝了一口桌子上苦涩的咖啡。
“局里就没人跟他争吵过这件事情吗?毕竟事关所有人的生命安危。”
光明摇了摇头:
“拉jb倒……”
“谁敢跟老爷子吵架呀,别说973局,就算是惊悚学院的校长万坚,也不敢跟老爷子吵。”
“当年要不是老爷子,现在已经没有观海市了。”
“他身上的功绩太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且老爷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所有人都很相信他,既然他没有过问,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大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不换啧了啧嘴:
“去救她,没问题。”
“不过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光明皱眉:
“为什么?”
金不换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有些自恋地说道:
“这自古英雄救美,美人都喜欢以身相许,更何况是我这么帅的英雄。”
“要是她真的因此怦然心动,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不暴露身份是最好的做法。”
“你事后也不能跟她说,懂我意思吧?”
光明笑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金不换拍了拍桌:
“成交。”
“月隐镇是吧,我待会儿就出发。”
光明略微一怔:
“这么快?”
金不换笑了笑:
“给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心理阴影了,我猜东路那家伙应该是诈你的,如果是这样,反倒变得危险了……”
“毕竟你给他的反馈是——高悦身上确实有秘密。”
“要是他不懂事,对着高悦严刑拷打,再说些什么话刺激高悦,最后把她惹急了,事情就大发了。”
“所以我还是早去比较好。”
光明点头。
“好,辛苦你了,老金。”
“另外……”
“你要小心东路,这个家伙不但是一名御鬼者,本身还是一个异能人士,他的异能是什么我们目前不太清楚,但跟强化身体素质有关,他的力量速度和他外表形象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切记不要被他近身,这个家伙……很危险!”
“局里之前有不少人在他手上吃个大亏!”
金不换略显讶异,但只是片刻便恢复正常。
“成。”
“另外……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别让你的人给我添乱。”
光明有些迟疑:
“你一个人,会不会太捉襟见肘?”
金不换点了根烟,扬起眉毛:
“如果对方也只剩下一个人的话……那就不会。”
听见这句话,光明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
“老金,你……”
金不换目光中带着一种不似人间的深邃:
“你们杀他和我杀他,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光明沉默了。
“路上注意安全。”
许久之后,他只说出了这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