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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床和普通家用的床不一样,下面不是四只脚,而是类似炕一般的结构,下面有个被砖泥围起来的空间,平时是用来存放杂物使用,但藏人确实也够。

只要不把床板掀起来,便看不到藏身其中的人,是个藏人的佳处。

“那你为何要与青天教众人勾结?”陈言追问道。

“我恨她!”忘忧看向忘禅,恨恨地道,“我为水云庵牺牲最多,甘愿做了罪业尼,可师父最偏爱的却仍然是她!她什么都没做,为何能比我更受师父宠爱?我不甘心!”

“啊?”陈言倒是有些懵了。他想了不少可能的理由,一个个都是重磅级的,结果整半天是因为嫉妒?

“日间,那青天教的大教领来庵中礼佛。”

“我见他对着忘禅露出歹意,便故意将他带到僻静处,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当时我只以为他是个商人,并不知道他是青天教的头领。”

“而且我与他约定的,是只抓忘禅,绝不牵涉别人。”

“可没想到,夜间来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手下。”

“这些人一来之后,便起了歹意,说什么忘禅是大教领想要的人,不能碰,但他们也不能白白花了功夫,妄图对其它姐妹动手。”

“我没辙,只好与忘云主动献身,谁叫我俩是罪业尼呢?”

“只是师父怎也不肯将出忘禅,害得事情耽搁下来。”

“再后来,便是大人所知的一切。”

“我自知罪孽深重,请大人抓我吧,至于她们,均与此事无关,求大人放过。”

忘忧说到后来,有些哽咽起来。

当时她以为陈言掌握了局势,怕老锁说出她是内应,情急下选择了行险杀人。事后贤如尼虽然知道她这做得不对,但仍然还是选择帮她隐瞒,将她藏了起来。

冷静下来后,她便知自己选错了做法,若是不杀人,那还能保得性命。但既杀人,那后果就严重多了!

她自然不想死,因此方才师父等人相护时,她没吭声。

直到忘禅也想救她,她脑子里一股火气突然窜了上来,这才忍不住出声。

谁都可以救她,唯有忘禅不可以!

“等等,罪业尼是何意?”陈言听得了大概,却有些不解。这庵怎么听着跟其它佛寺佛庵有些不同。

“呵呵,我水云庵一庵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大人以为,那些个无赖之徒,会放过我等?”忘忧惨然一笑。

“自是不能。”陈言点头道。京兆卫终究很难一直顾及此地,她们有危险也很正常。

“所以为了顾全大局,让庵中姐妹能够安心修佛,水云庵暗设了一职,名为‘罪业尼’。”忘忧眼眸中闪过难言之色,“挑庵中姿色尚佳、又有过大罪业的女尼担任,凡遇贼徒偷香之举,无力抵抗之时,便由我等主动献身,任由贼徒凌辱,以保全别的女尼。”

贤如尼等人听得面色难看,毕竟这种做法,实在是见不得光,但却无言以对。

陈言恍然大悟,这做法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倒不失一个好办法,牺牲小我保全大我。

但从人道的角度,着实有些过分。

难怪之前那个年轻尼姑被人那般施暴后,竟然还能保持常态,想来便是她口中所说的另一位“罪业尼”忘云,毕竟是有经验的,不像一般被施暴之人那般。

“自然,说得好听。以色身赎罪业,日后自能得登大道。”忘忧苦笑起来,“这些年来,我不知道让贼人欺辱多少回,看着庵中师姐师妹那些同情的目光,心中却没有半分温暖。既然同情,为何她们不主动替我一替呢?”

说到最后时,她已经不再像之前般激动,声音轻微。

但这轻微之声,却如重锤,一记记狠狠砸在众尼心间!

陈言感叹道:“本官颇能体会你的心情,世事艰难,在尘世中修佛,更是难上加难。而以女身在尘世修佛,又是更难一层。你为修佛,以一己之身,替他人承担下这些,比之加倍艰难,真可谓世间最难之事。”

忘忧心中一颤,眼泪再忍不住,滚落下来:“大人……想不到您方是我的知音……”

陈言温声道:“所以本官会尽力为你争取一个痛快,安排个好的刽子手,让你死得爽利些。”

忘忧一僵:“大人……”

陈言长身而起,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过在那之前,本官仍须确认你身上确实有被贼徒欺辱过的痕迹。那之后,好好在牢中悔过你犯下的大错罢。另外,你不是恨她们吗?本官还可以帮你个忙,她们为了保你,不惜欺骗本官,均犯下包庇之罪。水云庵所有人,一个也不会漏掉,均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话一出,所有尼姑无不脸色大变!

忘忧更是没想到会是这结果,惊道:“大人!您怎能这样做!她们也是出于好意啊!”

陈言冷然道:“对罪徒的好意,便是对善民的恶意。若是放过他们,置我大周律于何地!此事没有商量余地,来人,将忘忧师太押进来!”

京兆卫还没反应过来,忘禅猛地挣脱了押她之人,扑到陈言跟前,跪了下来,抱着他双腿叫道:“大人!求您给忘禅一个机会,让我与您私下一谈!”

陈言怫然道:“方才本官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忘禅仰头叫道:“求大人看在‘那人’的份上!”

陈言双眉一扬,心中狂喜,脸上却没露出半点迹象。

机会来了!

贤如尼惊道:“忘禅!”

忘禅却不理她,只抱着陈言腿道:“大人!”

陈言眉头皱了起来,终于道:“好,本官便给你一个机会。”

不一会儿,禅房内。

陈言坐在禅床上,看着忘禅将房门关上后转身跪下,冷冷道:“当众说出此事,你胆子确实挺大。”

忘禅所说的“那人”,不用问,指的是那向清夫人买消息的人。

这事原本是极密之事,忘禅情急无策,只得把那人搬出来求情,心中也知道不妥。

可为全庵同门,她也唯有拿出这唯一有力的筹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