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玲珑不禁疑惑道:“他不是为李秋阳来的,好像也不是为朱二娘而来,究竟……”
宇文章华也有些不解:“姬天枢的年纪虽轻,却是中州武林的七大宗师之一,身份地位无比尊崇,绝不会闲着无聊随意树敌,此事必有蹊跷。
唐玲珑倚回软榻,微笑道:“猜不透就不要去猜,等着看便是。”
“玲珑言之有理。”宇文章华眼神炽热,爱极了她那副懒洋洋的内媚。
燕翔羽抖去身上尘土,他并非依父横行的二世祖,剑道天赋一流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着每日拔剑击刺五千次的基本功练习,自从凝练魔眼法相,魔剑初成,即将宣告自己也能在天下剑客中列名之时,却干脆的败于李秋阳之手。
“燕少爷,李秋阳真元雄浑,拳法强横,宁无极圣祭抱元守一的太虚玄黄炮都打不过他,单靠剑道自然也胜不了他的。”
燕翔羽怒道:“我有兵刃在手,他赤手空拳,打输了丢了星月宗的脸面,丢了我父亲的脸面,哪来的借口可讲?”
星月宗的下属们不敢言语,朱二娘摸摸他的头道:“年轻人性子火爆,你真该学学唐玲珑的养气功夫,她当初也是一个脾气刚烈的野丫头,如今拴住心猿、定住意马,武功顺理成章更上一层楼。”
燕翔羽不敢去拨那只肥手,低声道:“干妈,我们大费周章围住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朱二娘道:“十二星宿受了冯铖陨蛊惑,要杀李秋阳,人家反杀回来,我们再报仇,天经地义,江湖规矩就是那么一回事,但如今还不能动手。”
“为什么?龙叔是死于西域火器,我已……那个李秋阳武功虽高,但肯定不及干妈你,赶紧杀了他,回去稳住神山鲲鹏谷的局面才是正理。”
“唐玲珑和宇文章华就在外边,直接弄死李秋阳,他俩脸上不好看。”
燕翔羽愤愤说道:“身为圣女更应该谨言慎行,但她毫不避嫌,一再维护玄阴宗,魔主大人莫非就那么干瞪眼视而不见?天魔宗长此以往怎能……啊呜……”
朱二娘那张大脸神色巨变,凌空一抖袖子,正中燕翔羽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宝贝儿,魔主大人神通席卷天下,运转众生的生死造化,你可以对天魔宗的长老无礼,可以对圣子圣女无礼,甚至能和步非烟顶嘴,那样至多是你自己的小命难保,但绝不能对魔主大人有半句非议,否则星月宗顷刻间就将灰飞烟灭。”
燕翔羽也知自己冲动失言:“那就让龙叔白死了?把李秋阳送给唐玲珑带走?我们星月宗还怎么抬头?来日天魔宗万魔大会,唐擎苍更将不可一世了。”
朱二娘咯咯笑道:“当年魔主赠送你父亲饮血剑,情谊自然非比寻常,你只要不老寿星嫌命长,魔主大人是不会多管闲事的,唐玲珑行事多以自身名号,拿捏住这一点,她也就不难对付啦,待会儿只要……什么人在那偷听?”
“没那么麻烦的,你们等下都会乖乖离开,没时间用什么计策的。”姬天枢老老实实推开小院子大门,见到星月宗诸人时不禁笑道:“可笑死我了,长成朱二娘你这副鬼样子倒也稀罕。”
燕翔羽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干妈无礼?”
“别浪费时间,这里是南疆,一向以武功定对错,我不喜欢你们在这里,就这么简单,你们听了不爽的话就快点动手吧。”姬天枢背负双手,言语痛快潇洒,倒也说到星月宗门众的心坎里。
朱二娘外表滑稽疯癫,实则好歹也是万象境强者之一,沉声道:“当今天下年轻人里,像你这么狂的可不多,宁无极和陆沧海绝没有你这样的气势……你是姬天枢?”
姬天枢伸出单手,四指并拢,拇指张开,掌心朝天,郑重说道:“请吧,中州四大家族,姬家姬天枢,向你讨教星月宗的神功绝艺,以证我无双剑道!”
武学七大宗师之一莫名其妙“从天而降”,三两句话便要挑战,星月宗众心下先怯了三分,传说姬天枢十四岁普一出道就一人一剑挑了名垂数百年的鬼母寨,十年来不知多少剑学大家都质疑这个少年借家族盛名,言过其实,结果此人一一登门造访,将这些前辈宅邸的匾额统统击碎,客厅墙壁一律篆刻“姬天枢破尽某某某剑道”,当然,期间剑气冲霄的决斗不知凡几,却只让剑圣之名愈加坚实璀璨。
燕翔羽热血上涌,天下学剑之人谁不想与姬天枢一较高下?
“我听说你是武学七大宗师里唯一一个尚未领悟万象境的人,既然如此,我觉得不用我干妈动手了。”
姬天枢笑道:“境界重要吗?再说这样岂不更加证明我的厉害?”
“你若有玉仙剑神剑在手,或许能越级而战……”燕翔羽拔剑一指,忽而惊道:“莫非你已人剑合一,达到无剑胜有剑的境界?”
姬天枢这次已笑得弯腰:“哈哈哈,这些东西你们都哪听来的?无剑胜有剑……哈哈哈……极于剑而忠于剑,没剑还练个什么剑?剑是不会背叛主人的,而练剑到抛弃手中之剑,必会反死剑下……喂,我不是来聊天的,你们再不出手,我可要动手了。”
朱二娘道:“干儿子小心点,这十几年来瞧不起姬天枢的人都死得很难看。”
“记得今天吧,能和我交手,是你们毕生荣幸,将来和子孙后代可有得吹了。”
姬天枢继续单手摆出了个剑指,这本是姬家武功的礼仪起手式。
魔眼悬空,燕翔羽舞剑如泼墨山水,森森剑气锋锐凌厉,催到极处可成毁灭杀禅,凡是被那枚诡异竖眼“看见”的地方,无不是魔剑斩击范围,破空邪恶杀戮,犹如神秘血海,刀剑地狱,几近无敌,堪称举世无双的剑招。
结果,姬天枢迎着魔眼魔剑踏前一步,剑指不知怎么穿过了血海剑气,轻轻托住了燕翔羽出剑的手腕,拇指抠住脉门,运劲向内一屈,瞬间剑尖倒转,魔眼回看,锋芒逆流……
仿佛燕翔羽要挥剑自尽。
燕翔羽急忙侧头,但不等撤剑回夺,姬天枢微笑声中在他脚踝踢了一下,前者浑身一麻,便要下跪俯身也还罢了,但下巴同时也向自己倒转的剑尖撞了下去。
啪。
撞到的却是剑柄,姬天枢轻松夺了一口好剑。
“你使诈……”说了半句,进而哑口无言,燕翔羽羞臊同时,更多的是疑惑,姬天枢的内力果然不是很高,关键他所用的手法招式居然也都平平无奇,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输,这可比输给李秋阳要不服气的多。
朱二娘咧嘴笑道:“你再出手一百次也会被他夺剑的,一边呆着看好了吧。”
姬天枢如今有剑在手,整个人已经脱胎换骨,适才他不过是一个狂妄无礼、恃才傲物的天才少年,现在,他就仿若冥冥宇内凝结出来的剑中圣者,神圣飘渺,亘古永存。
若他进门就是这样的气场,燕翔羽自问未必敢动手。
朱二娘无视迫在眉睫的剑气,哈哈大笑:“你这小子长得蛮俊,若来给我当小相公,二娘包你比做什么武学七大宗师可快活多了。”
剑斩虚空,光寒万里,这一片天地之间都被凛冽的剑气所笼罩,整个天际仿佛都化作了剑界一般,一股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剑意威压弥漫而来,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之下,星月宗不少修为低微的武者直接跪伏于地,无法动弹分毫。
在这股恐怖的剑意威压之下,不管是谁都只有仰望的份儿,即便是燕翔羽也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一样。
刹那间,剑尖已到朱二娘鼻下人中,没人看见姬天枢是如何抬手、收臂、挺腕、击刺,人们只觉得寒光微闪,长剑便如空间移位,穿越现实,刺杀到了现在。
长剑再递半寸,没人会怀疑朱二娘必将血溅当场!
“我已手下留情让你一招,比武论剑乃学武之人最神圣所在,满口废话可不会让我手下留情。”姬天枢缓缓收剑,冰冷地续道:“你这个态度无异自寻死路,给你一盏茶时间平复心情吧,否则谅你死了也不甘心。”
朱二娘心下凛然,但没有逞凶,扑腾一声盘膝而坐,默默放空浮躁心灵,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未成万象境的剑客武者而调息备战。
姬天枢夺剑击倒燕翔羽的同时,阿满的丈夫江隐悠然进村。
数个时辰之前,阿满正准备着米糕,言蕙心出水芙蓉,刚刚洗浴完毕,李秋阳正在逗弄着大宝玩耍。
江隐身如苍鹰,闪电般游走村寨各个房顶,没有半分声响,见到妻子儿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灿然笑脸,除此之外,硬朗的表情坚如磐石。
蠢猪般的朱二娘带领一票精悍人马,仅耗半刻就制止全村居民。
江隐叹气,看了看自己粗糙厚实的手掌,又看了看阿满和大宝,房顶瓦片微微轻震,这位魁梧汉子已跃至九天,雨后清晨,朝雾弥漫,眨眼间他已经溶于雾中。
下午时分,村寨外围,唐玲珑驻扎以西,江隐居然同威震天下的剑圣姬天枢并肩而立。
姬天枢负手远眺,气度高贵好像出尘剑仙,但衣衫蔽旧,胡子拉碴的江隐如渊似海,气度竟似有过之无不及。
“你原来住这里,入世修炼人情,出世潜修神技,再还入世融于自然,只不过可惜了江湖上又少了一位嫉恶如仇的豪杰。”姬天枢真心诚意地惋惜道。
江隐笑道:“多年未见,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说话了?”
姬天枢笑的灿烂:“见到老朋友,总要学人家高手讲话深沉,否则你多半又会说我少不更事,难以登峰造极了。”
江隐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今你剑道大成,名声犹胜燕凌云和顾长歌,比起我更加响出十倍,真不是一句天才可以形容。”
姬天枢内心对自己的剑道修为也颇得意,虚推江隐手臂:“几日前见你在江口镇摆摊卖东西,我真以为自己走火入魔,跟到青莲城才知道真是你,怎么今天你会主动找我?话说前头,我并非孤家寡人,近来姬家答应了青松子的加入联盟,我除了要替他们杀人外,就只对青楼楚馆里的女人感兴趣。”
江隐对正一道门的势力扩张毫不在意,只是道:“也不错,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也只有陆地神仙才能替你解惑了。”
“我倒没什么惑,只不过好奇什么才是所谓洪荒秘密,家族古籍说的不清不楚,看一看总没坏处,再说有了浮云子他们做大旗,我也可安心和顾长歌比一比高下。”
蓬莱岛的前辈精英在太初之劫中损失殆尽,但如今的势力不降反升,年轻、朝气、革新,让一座古老武林圣地焕发前所未有的热情,外加顾长歌江湖结义兄弟众多,包含少帅周九玄、东海狂刀、大漠豪侠等无法无天的角色,无论谁都很难公然挑战那位恐怖的圣地岛主。
江隐眼中狂热之色一闪即逝:“高手比武,生死一线,这才是武者气壮山河的伟业。”
姬天枢笑道:“果然没变,说吧,你找我来不会是闲聊的。”
江隐神色转柔,说道:“我已成家立室,妻子孩子就在这个村里,如今朱二娘带人围困,请你出手打发了这些人救他们一救。”
“啊?”姬天枢大奇:“我见你神光湛然,阴阳二气敛于虚空,武功只会比当年更加深厚,朱二娘固然不差,但你又何惧?”
江隐笑道:“惧,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怎能不惧?我还是想让妻子觉得我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买卖人。”
姬天枢点头又摇头:“枉费了你一身雄霸天下的武功,虽然我不明白你过安稳日子和表露真实身份有什么矛盾。”
“你还年轻,而且以你爱去青楼楚馆的个性,多半也理解不了。”江隐本人确有惊世骇俗的武功,但他也是人,一样具备喜怒哀惧悲恐惊的情感纠结。
“燕凌云麾下两大高手,朱二娘算是相当难搞了。”姬天枢沉吟道:“你我交情匪浅,但就这样平白得罪星月宗,回家后只怕我的老祖宗会逐我出门的。”
姬天枢剑修入道,以天人境巅峰直达武学七大宗师之一,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否则也不会想挑战中州陆地神仙之下最强的顾长歌,但他终归并非孤身闯荡的浪子游侠,而是必须要为整个姬氏一族负责,平白树立超级强敌,实在不好下决断。
江隐道:“确实,若别人让我得罪燕凌云,我也难以答应。”
姬天枢道:“我不是怕,他早晚也会成我的挑战对象,也说不好人家到中州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找我,但近年我主参蓬莱流云仙剑和长歌神剑图的走势破法,倒是没心思节外生枝呢。”
江隐道:“不,其他人还好,但没人能无声无息的杀死朱二娘,所以只有找你,我才不会……才不会曝露,又能赶走麻烦,而且你一定会帮我的。”
“有意思,你是说我替你摆平他们,得罪完星月宗,你继续过幸福小日子,我来扛无边无际的麻烦?”
“不错,差不多正是这个意思。”
姬天枢笑了:“我为什么一定帮你?最近我还不至于让光屁股女人折腾糊涂了。”
江隐正色道:“因为我是李行辕,是我求你。”
“好,我拖住他们,等你进了家门我就撂倒那个什么蠢猪。”
姬天枢这一生是谁也瞧不起,这天下武者,除了焚天魔主和玉清道人,就只是佩服李行辕,不论武功修为,还是嫉恶如仇的性格,都十分对他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