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沉默不语一路向北，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繁华热闹的市集、奢靡堕落的赌坊赌档、倚红偎翠的青楼楚馆、破败不堪的草房茅屋……径直来到一座高山山脚下。
明月在天，花香遍野，清泉奇石，罗列其间，山腰亭台楼阁，错综有致，偶有仙鹤低空飞过，映衬此处如瑶池仙殿一般，仿佛再俗的俗人住在这里，也会显得高雅几分。
陈青竹恭敬道：“两位请自便，在下不敢打扰，先行离去。”
李秋阳道：“山庄既然无人，我也就不请陈大哥入内了。”
陈青竹忙道：“久闻李公子冠军会一举夺魁，今日得见已然荣幸之至，请留步……”
呼，李秋阳长舒一口气，千言万语，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鬼面人打破沉默道：“不要以为冯铖陨好对付，他确实是找燕凌云合作要杀你的。”
“他杀我很好理解，但唐玲珑好像也是因为他告密才赶来的，难不成这胖子练功走火入魔，自己折腾自己玩吗？”李秋阳半玩笑地问道。
“所以才说冯铖陨不好对付，他如果只是单纯联络星月宗，哪怕顺利杀了你，唐擎苍也绝不会让他活下去，所以他才做两头蛇，简单粗糙布置个敷衍你们的陷阱，一面给十二星宿展示合作的诚意，一面要向唐玲珑卖好要试探你，另一面却是他真的要杀你。”
李秋阳笑道：“如果真能杀我，大可以说这小子虚有其表，没什么实力，唐玲珑也根本不会为了个死人说什么，若是不能杀我，一股脑推到燕凌云身上便是……好，好，这死胖子真有一套，但燕凌云的武功修为也不会比唐擎苍差多少吧，他就真的不怕么？”
“到时大可以再回推给唐家父女，反正他最擅长这套了。”
“哈哈，了不起。”李秋阳忽然回头收起笑容，冷声道：“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我的话，你以为能那么巧的进入混沌虚空吗？宁无极一身武功鬼神难测，哪怕真元不足，也比你高上不止一筹，真当自己是天选之子，闭眼出奇迹？”鬼面人手握金刀悠然地道。
“什么？”李秋阳大吃一惊，他原先还以为是生死关头激发潜力之类的呢。
鬼面人回手扯开面具带子，露出一张沉稳内敛的面孔来，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一双眸子炯炯有神，除此之外并无特异之处。
赫然却是李秋阳的师父，天元剑宗玉鼎峰峰主，李悬壶。
“果然是师父你。”李秋阳并没有想象中的吃惊。
“哦？你猜到了？”李悬壶反而有些惊讶。
李秋阳道：“在宗门内对以前的我了解的，根本不出三十来人，除了常年不在宗门的师父你，其他人怎么也不像能杀钱师叔的鬼面人，呵呵，似乎不难猜。”
他不吃惊主要还是对这个师父没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了解，只知道他常年在外，回宗门也是闭门制药，存在感极弱，隔个五六年就收几个徒弟，当然，出身高、天资高的弟子都被开明峰、离朱峰等挑走，收的也都是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现在一想，李悬壶绝对是故意泯然众人，不想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
李悬壶道：“这里风景不错，换做旁人，万两黄金也买不下来。”
李秋阳盘膝而坐，不打算再说废话的架势。
李悬壶盯了他半晌，缓缓地道：“我从头说起好了，有听不明白的我一会儿再解释，故事很长，最好随便别打断。”
“好……师父请讲。”
“古书有云，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混沌初分，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盘古开天辟地耗尽神力，身死道消，身化万物，后来远古的洪荒大陆诞生了数不胜数的凶兽，它们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力大无穷，体大如山，人族在凶兽的肆虐下苦苦生存……”
李秋阳皱起眉头，没想到师父这个“从头说起”还真的是从头说起，但他如今有的是时间，并没有莽撞地出声打断。
李悬壶道：“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天空忽然降临五座天门，打破了这个洪荒世界的秩序，天地之间的元气被吸入那些天门之中，形成无数漩涡状……”
李秋阳怒道：“我不是来听这种无稽之谈的，远古洪荒哪来的什么天门，而且天门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到天上去了。”
李悬壶笑道：“这么快就忍不住打断了？也难怪，世人无知，对没见过的事物向来喜欢一概否定，这样好了，我就当个故事来讲，你也自己学着思考判断一下。”
“对不起师父，我保证不再打断。”李秋阳恢复冷静道。
“世间广大无边，本来就多有玄妙奇异之事，历代君王为求政权安定，渲染什么天子天命，当然是避讳少谈，再着书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导致那些远古秘辛都尘封了。”
“嗯，不语怪力乱神何尝不是因为不敢多谈，胆子越小就越不谈，就像我们学武之人，在百姓眼里多半也和神仙无异，没什么人敢妄自议论。”
“你理解就好，听我说吧，洪荒中突然降临五座天门，到今天也没有记载天门具体是从哪来的，只笼统猜测为天外天，而天门就是连接天外天和洪荒大陆的桥梁，后来从天门中出来的五位天神，他们用无上神力建立供他们自己居住的神殿后，发现了和自己长得相似的洪荒人族，而人族却饱经凶兽的摧残，天神就开始帮助人族消灭凶兽，人族也将天神供奉了起来。”
李秋阳悚然，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故事，但他并非蠢人，懂得独立思考，所以并没有插话问来问去。
李悬壶续道：“先你也先别急着辩解……嗯，多年来有地震发生时，山体坍塌，偶尔还能让这种巨兽的风化骨骼重现人间，你应该也听过吧？”
李秋阳点头，这种巨兽石化的骨头长达数十丈，震撼至极，古往今来人们一直猜测是上古异兽的尸体，倒也和李悬壶说的“真相”不谋而合。
“再后来天神之间爆发的矛盾冲突，以至于人族四分五裂，为了各自供奉的天神为战。”
“请继续。”李秋阳凝神倾听。
李悬壶赞许道：“很好，你能理解？”
李秋阳苦笑：“完全不理解，您可算是对牛弹琴了，但这群天神听上去十分厉害的样子，感觉人族在他们手里面比蝼蚁强不了几分。”
“我们能随意踩死蚂蚁，也可以不踩死它们，谁在乎？天神也一样，对咱们人族和巨兽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无非就是人族和天神长得类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是这个道理……不提这些了，再后来天神们根据人的体质、经络、天赋，发明了各种武技体术，配合人族的智慧，完全可以参加他们天神之间的战争了。”
李秋阳道：“原来《阴阳乾坤道》《太玄洞虚经》之类的通圣秘典就是天神根据咱们体质创造的。”
李悬壶死死盯着李秋阳。
“怎么师父？我说错了吗？”
李悬壶叹了口气，缓缓地道：“那五门所谓的通圣秘典并不是根据人族而创造的，那是天神自己修炼的功法秘籍。”
“天神……天神的武功？！”这些秘籍的来历比李秋阳想的还要惊人百倍千倍。
“万年之前，有两位天神不知是不是闲的无聊，异想天开，将自己所修炼的功法传授给了人族，他们想看看天外天的功法作用在人族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就因为这一个临时的举动，彻底改变了天神和人族的命运。”
李秋阳听的寒毛直竖，隐约猜到似乎有接近如今历史轨迹的事情发生。
李悬壶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外天的神功秘籍让人来修习，其威力比天神自己修炼的还要强悍得多，过去以来天神们拿人族一直当物件来看待，就是因为除了种种神器之外，自身武功极高，不惧任何反抗，如今那俩个人学到了远超平日修炼的秘籍，竟开始有了野心。”
李秋阳叹气道：“若是平日里，那两个人只会当自己是奴隶、是武器，如今他们体会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觉，非但不会感激天神的传授，反而只会更加憎恨天神，恨为什么自己不能住在神殿里……我猜无论古代还是如今，人始终是人，想法都差不多的。”
“我也是那种人。”李悬壶猛的道，浑身上下充满着难以言表的豪情壮志，和他平日胆小温和的形象完全不同。
李秋阳沉默良久，轻声道：“不错，或许我也是，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急着挑战陆沧海。”
李悬壶叹了口气，才道：“你也许猜到了，那两个人学成神功，表面上感恩戴德，实则暗中积蓄力量，多年后忽然发动叛变，一举击杀了两位天神，甚至毁灭了其中三座天门。”
“啊？这些天神也太不小心了，嗯，也难怪，谁能想到刀剑会自己跳起来杀人呢。”
“不过嘛，天神终归是来自天外天的神族，很快就镇压了叛乱，但从那天开始，他们就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惊骇欲死的秘密，天外天的天神只能选择一部秘籍进行修习，绝不能二者兼修或多者修炼，否者将会爆体而亡……但人族可以，如果某位人族同时修炼两种，那就会彻底压制天神，如果五种同时练成，那就会像我在绿水山庄说的，肉身成圣，立地成仙，破碎虚空打开天外天的大门，窥得彼岸世界，一统天外天，掌控震撼诸天的伟大权力。”
“天神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出现。”
李悬壶沉声道：“是的，所以他们封印了另外两座天门离去了，临走时利用他们的神器，发动天河之水，妄图淹没整个洪荒。”
“什么神器有这样的威力？”
“天外天有太多这样的神器，不过你当然是没见过了。”
“后来呢？”
“天神们还是低估了人族的顽强斗志和求生意志，滔天洪水持续了整整三十多年，但还是有不少人族侥幸活了下来，幸存的人族重建了文明，将天神流传下来的武学代代相传，只是对于天神以及天外天之事隐瞒了起来，而天神存在的痕迹也被这场洪灾彻底抹了去，只除了……”
李秋阳猛醒道：“除了当初那天神封印的两座天门？！”
“是的，它们一存中州的正一道门，另一处，就是南疆的天魔宗。”
李悬壶说到这里，似是回忆起无数往事，眼神变幻无定，居然住口不言。
李秋阳心道：这个故事真也好，假也好，依然听不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另外这便宜师父不知为何暗杀钱师叔，也不知为何这么鬼鬼祟祟的游走正邪两道。
李悬壶激动的道：“当年我在万卷峰一处囤积洪荒地图的阁楼里，无意发现了这些洪荒秘密，实在禁不住想知道天外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真的好奇，真的想看一看，哪怕立刻死了都甘愿。”
“看到了也许会发现并没什么特别。”
“你不懂，当然说起来轻松，和天外天的武学比起来，天元剑宗的武功算什么？武林圣地的武功又算什么？我着魔一般游荡天下，就为了寻找有关天外天的线索，但万年已过，哪里还能轻易找到。”
李秋阳心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着魔。
李悬壶忽然笑道：“但也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也不是绝无所获，就比如它。”
说着举起那柄随身金刀，端详了半晌续道：“这是就天外天的神器。”
金色弯刀，看上去有些浮夸的样子，也无特异之处。
“天神走的太过匆忙，很多天外天的神器还没有来得及回收，当年我投靠天魔宗，就是为了得到这把混沌金刀，实际上它却是一种……一种钥匙。”
李秋阳道：“钥匙，开什么锁来着？还是它有什么功能？难道和我有关？”
“神拳门冠军擂台上，你被宁无极压制得命悬一线，我易容在人群之中以金刀开启你的人体密藏，激发阴阳乾坤道的无上神力，助你扬名立万，你也该谢谢它的。”
李秋阳问道：“阴阳乾坤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金刀又是什么东西？”
李悬壶道：“我早说过，在玉龙雪山秘洞里你已经学全了阴阳乾坤道，但未免爆体而亡，玄妙的人体密藏自己封印了神功，等到功力足够才能继续领悟，混沌金刀就是解除强行开启禁制的钥匙。”
“还是听不懂，那个李行辕也有金刀吗？这东西听上去作用很窄啊。”
“天外天神器在乎虚空中的某种能量，人体玄奥的密藏又无穷无尽，你不懂也就不懂吧，反正重点也不是这个，将来再和你解释好了。”
“那杀死钱师叔和林惊棠他们是为何？”
李悬壶目光一寒，说道：“钱守中整日探听我的秘密，就要查出我天魔宗万魔殿长老的身份，他既然妨碍我踏足天外天，他就得死，林惊棠是他老婆害死的，栽赃嫁祸，和我无关，当时我只是顺着冯铖陨找到的你。”
师父疯了，李秋阳凛然听罢，觉得事情并不复杂，只有疯狂。
质问和开导只会适得其反，只能绕开话题笑道：“您的话简直为我开了一扇大门，很有参考价值，但洪荒旧事太古老了，对今日似乎没什么意义。”
李悬壶道：“哈哈哈，谁说没有意义，你是不是把慕剑璃给破身了？”
李秋阳顿了顿才道：“是。”
“《真武玄天剑》本为女子武功，男人是练不得的，但若是习得过《阴阳乾坤道》，便可以中和这天下至刚至阳的神炁剑气，以男子之身研习《真武玄天剑》，当然，前提也得是那个女子献身，正一道门那么费劲绑架你俩，为的就是这个，先学阴阳乾坤道，再强行和慕剑璃双修合体……这样就会一人掌握三门天外天神功，一举击破焚天魔主，到时血肉筋脉穴窍尽归自身掌握，几乎有长生不老的能耐，张鹤松，也就是玉清道人才会有一线生机，如今这个天大机遇已经落在你的身上，我不求天外天武学，只想求你将来打开天门，登上天外天时带上我！求求你一定要带上我！”
李悬壶越说越激动，急的语句都开始不甚通顺，李秋阳只觉得师父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了，居然执着如此虚无缥缈的事情，何况自己八字缺一撇，哪也不挨哪，陆地神仙之能堪比远古天神，几十年都没成事呢。
“好，我答应您，但我此行该如何取得《不灭圣心诀》？”李秋阳直接应承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要求，可不灭圣心诀才是眼前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李悬壶笑道：“江湖流传的什么采阴补阳、阴阳双修之类的歪门邪术，哪里比得上威震天下的阴阳乾坤道，你若能取得唐玲珑处女贞操，以阴阳乾坤道炼化，生死二气唾手可得，但你也看见了，他那样的强势女子很难会爱慕谁，如果用强，那可得当心小命。”
“明白了，师父。”说来说去又回到“下三路”，李秋阳头大如斗，身体也有些疲累。
“你自行消化吧，我先走了。”李悬壶不知查没察觉自己失态，转身飘然而去。
李秋阳独自进了朔月山庄，懒得去找卧室什么的，随便找到一间有床的房间，倒头便睡，对于李悬壶的长篇大论并没太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