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灰沟子的供奉牌，出现了数道细微的裂痕。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力气，更没有滋生出一丁点补救的想法。
呆滞许久，直至供奉牌完全碎裂的那一刻，我才笑出了声。
虽然是笑声，但其中却充斥着懊悔与悲凉……
……
感受到我的阴气与堂口触碰到一起的瞬间，黄安便离开了古城的阴宅。
他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至于，灰沟子还没说出一个字，黄安便果断的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紧接着，他便出现在了灰沟子躲藏的地方，而这里，竟然是望山村的公共厕所！
确切的来说，这里除了是间公共厕所之外，早些年还是老爷子的祠堂，更早之前，更是我生活过的老宅！
后来……
李癞子临死前的那两年，黄皮子蛊惑望山村的村民，推倒了祠堂，将这里变成了一间公共厕所……
而如今，灰沟子他们，就躲藏在这里。
“啧啧啧，真是一点都不嫌脏啊！”
黄安一脸嫌弃的嘲讽道：“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灰头老鼠，你们这种所谓的大仙儿，也只配在粪坑里苟活了！”
作为顶级大仙儿的黄安，他可不会去做挖粪坑这种脏活。
第一时间封印了此地之后，黄安便用蛊惑人心的本领，控制了几位村民来到了公厕附近。
紧接着，他稍微施加了一些手段，那些村民便迎着恶臭，奋力的挖掘起来。
而黄安，则是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虽说他看不起肮脏的灰沟子，但对于灰沟子的本领，以及各种天才般的想法，他还是很认可的！
“何苦啊何苦。”
黄安冷笑道：“你爷爷死在了这里，李癞子也死在了这里。”
“如今，你的几位仙家，也将命丧于此。”
“我黄安，向来是个有仪式感的大仙儿，凭借着咱俩这份交情，我可以保证，你死的时候，我会将你也安排在故土。”
随着挖掘的进度不断加快，泥土和肮脏的污秽之物，也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
可怜的村民们若不是被黄安强行操控，估计这会儿已经被熏晕过去了吧。
很快，四口棺材从粪坑里被挖掘了出来，每一口棺材的气息大为不同，分别对应着我堂口的四路仙家。
其余的黄安并没有好奇，他果断的指向了散发着灰沟子阴气的那口棺木，随之，轻轻的勾了勾手指。
霎时间，棺材板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击碎，棺材内部的景象，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位黄安老仙儿，刚才笑的有多开心，现在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他的确看到了灰沟子，可所谓的灰沟子，只是一张站在顶端的纸人。
灰头老鼠的纸人负手而立，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君王那般。
而棺材中更多的则是，呈现着跪拜姿态的黄皮子！
那些黄皮子的尸体，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而他们，更是有着标志性的动作，那便是，竖中指的黄皮子！
没错！
灰沟子是假的！
但黄皮子是真的！
这些黄皮子，是我多年来为了报复黄家所杀掉的，没想到，这些尸体，竟然都被灰沟子收集了起来，更是给了黄安迎头一棒！
震撼！
无比震撼的场面！
这场面，已经触怒了黄安的每一根神经！
一声怒吼！
黄安大手一挥！
其余的三块棺材板全部应声碎裂！
棺木中的场景如出一辙，分别是高高在上的柳大壮，白九九，以及胡渊！
他们，桀骜的站在那里。
而竖着中指跪拜的黄皮子们，就像是俯首称臣的蝼蚁那般！
哈哈！哈哈！
黄安笑了，笑的很是癫狂！
笑着笑着，无尽的恨意便萦绕在了他的眼中。
这一刻，他对灰沟子恨之入骨，更恨不得，将我们整个何家团伙，碎尸万段！
除此之外，黄安也彻底意识到，他的计划失败了，哪怕如此完美的计划，也终究是竹篮打水的结局。
极大的屈辱和挫败感，不断的摧残着黄安的理智。
长久以来，黄安和我的较量，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占据着上风，偶尔的失利，虽说让他意外，但也都在他自以为能够掌控的范畴里。
但这次不同。
阴险狡诈，足智多谋的黄安竟然输给了最让他瞧不上的灰头老鼠！
而且，他输的是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黄安更加明白，这一刻为止，他子孙的死，故意交给我的百家命格，都没有了一丁点的意义。
整个布局，全然土崩瓦解，而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唾手可得之物，也如同一缕青烟，消散全无！
“好，好，好得很啊！”
黄安紧握着拳头，将一股极为凶煞的道行打向了四口棺木。
黄色的火焰如同咆哮的魔鬼一样，焚毁着这里的一切。
更可气的是，灰家太爷，也随着黄安离去的脚步，追了上来。
原本，灰家太爷是不想来的，可虽说心里郁闷，但该巴结还是要巴结的。
在他看来，已经错失了灰沟子这块宝，那就把赌注全部押在黄安身上吧，这家伙太过于恐怖，不论是心思还是实力，都让他无比的望而生畏。
以至于，灰家太爷出现的一瞬间，便谄媚的笑了起来。
“黄安大仙儿，事情成了吧？”
“那灰沟子虽然是咱家的大仙儿，但敢阻拦您的脚步，只能说他是自寻死路！”
没搞清状况的灰家太爷义正言辞道：“这种违背家族意愿的败类，死了就死了吧，只要能让黄安老仙儿有所收获，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着说着，灰家太爷还用爪子在鼻子附近扇了扇风。
“丢人现眼的家伙，找个葬身之地，都如此肮脏不堪，简直是有辱门风！”
“闭嘴！”
轰的一声。
气到爆炸的黄安一巴掌将黄家太爷打飞出去，咬牙切齿道：“给我滚，趁着我没杀你之前，有多远滚多远！”
“再敢说一句废话，宁可失去你们灰家的投靠，我也要杀掉你们这群可恶的老鼠！”
“滚，滚！”
连滚带爬的灰家太爷，脸色差到了极致。
他不敢多问，化作一缕灰色的烟雾，便离开了望山村被炸掉的公厕。
路上，灰家太爷还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
“狗娘养的黄安，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有种！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若是有朝一日，灰家能够站起来，我保证让你不得好死！”
一路小跑，一路喋喋不休，说到底，这位灰家太爷喊得再凶，也没有当面反抗的底气。
至于黄安那里，则是将所有的证据全部焚毁。
而这些证据的消失，似乎并没有将他内心深处的屈辱一同带走。
……
此刻的我，倚靠在冰冷的铁皮上。
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于货箱当中，也对如同温馨小屋般的这里，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甚至，碎裂的供奉牌，我都没有再看上一眼。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是如此，我所做的一切也是如此，甚至，我觉得，这个世界将会如何，也和我没有了一丁点的关系。
“等着我……”
吧嗒一声。
我关上了货箱的灯光。
紧接着，我从背包里抽出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我的咽喉处。
“我来了……”
“我来找你们了。”
砰！
砰！
响亮的撞击声暂时打断了我的绝望。
我皱眉看向声音的来源，冷哼一声：“这么急不可耐吗？黄安啊黄安，我何苦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拿走剩下的百家命格。”
“这辈子我斗不过你，下辈子……”
我冷笑一声：“我不会让我拥有下辈子，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了！”
匕首划过了我的皮肤，些许的鲜血，也滴落下来。
伤口不大，完全不会伤及到我的性命。
我突然间的停手，倒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傻子！你开门用蛮力啊！钥匙呢？快拿出来啊！”
“嗯？这个声音……”
我浑浊的双目有了些许的光泽。
下一秒，撞击货仓的阿伟，也如同往常那般，一副傻像的说道：“刚才跑的太急，跑丢了！”
“沟子大哥，你别急哈，我一把子力气，肯定能撞开货仓的！”
“沟子……”
“阿伟？”
我掂量着锋利的匕首，嘀咕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还是，刚才下手太狠了，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不，不是！我的魂魄还在，我的身体，也还活着！”
下一秒，我飞快的打开灯光，匆忙起身，身体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医药箱，医药箱呢！”
我急忙的翻找着货箱中的生活物品。
这里和坟场的小屋一模一样，没记错的话，这里的确有急救的药箱！
“完犊子，太丢人了！”
“赶紧好好包扎一下，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几经翻找，我拿出了一卷纱布，如同缠绕上吊绳那般，将我的脖子捆的结结实实。
砰地一声巨响。
阿伟这个莽夫，硬生生的将坚硬的货箱砸出了一道缺口。
外界的光亮，顺着缺口洒进了昏暗的货箱。
阿伟和灰沟子将脑袋凑上前来，观望着傻呵呵站在原地的我。
而我，也看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阿伟沧桑了不少，但那副憨憨傻傻的模样，和我疯癫的状态时的样子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灰沟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还是一副硕鼠的身形，只不过现在的他，留起了一撮胡须，身上也披上了淡灰色的长衫。
我们都没有开口，但彼此间，却红了双眼。
哗啦啦。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掌，推开了货箱的铁门。
柳大壮冲着我微微一笑，语气温柔道：“何傻子，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哇的一声。
我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甚至，都未曾考虑过眼前的一幕，是真是假。
我只知道，我的内心在告诉着我，就算一切都是虚幻的，即便这只是我临死前所看到的美好，这一切，也是值得的！也是足够的！
“额……”
阿伟看向两位老仙儿，不解的问道：“我大哥？哭鼻子了？”
“他没事儿吧，回家了还这么大情绪，还是说，时间久了，我大哥待的退化了，不行的话，我去买两沓纸尿裤吧……”
“给我滚犊子！”
灰沟子冲了进来，一脚踹在了我的屁股上。
“臭小子，哭什么苦！”
下一秒，灰沟子也老泪纵横，一把抱住了不住颤抖的我。
“回来了，回来就好。”
柳大壮依旧是那么漂亮，她也来到了我的身旁，声音哽咽道：“没事儿了，无论什么困难摆在面前，只要家还在，所有的麻烦都会解决的。”
温柔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这一刻，无尽的暖意，洗涤着我内心深处的悲凉。
紧接着，一颗狐狸头也飘了进来。
没错，飘进来的只是一颗头颅，而他，则是胡渊。
“我嘴笨，不会说啥，反正心情在这摆着呢，咱们……”
“你等等！”
我看向胡渊，一脸惊恐的问道：“你怎么就一个脑袋？”
“能不能以一种正常的形式存在？你这副德行，我有心理阴影好吧？”
“我只有一颗头和一条尾巴啊！”
胡渊委屈巴巴道：“当年为了帮你，损耗了我大部分道行，这颗脑袋，还是我不断修炼凝聚出来的。”
“结果你倒好，我本还想煽情两句，结果你却嫌弃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这么长时间，才恢复一个脑袋？你伤的这么严重吗？”
“那倒不是。”
胡渊恶狠狠的看向灰沟子，咬牙切齿道：“按理来说，我的整个魂身早就应该恢复了。”
“可耐不住总有人薅羊毛啊？”
“灰沟子这混蛋，总是以科研为借口，时不时就拿走我一些道行！”
“他倒是取得了不少的成就，结果我倒好，这一颗头颅，都是我牙缝里挤出来的！”
灰沟子挠了挠秃瓢的脑袋，嘿嘿笑道：“没办法，这几年你不在，我没的薅，只能从胡渊身上下手。”
“不得不说，这胡家正统大仙儿的道行，那叫一个纯粹……”
我嘿嘿一笑，和灰沟子很是默契的点了点头。
但下一秒，我的脸便沉了下来。
随之低头说道：“对不起……我，我没能保护好九九那丫头……”
几位大仙愣了一下，随之一脸怪笑的看着我的肩膀处。
与此同时，我脑袋上面，也传出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何傻子？我咋的了？”
霎时间。
我身上的汗毛全部立了起来。
扭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正一脸打趣的张望着我。
她很是调皮的骑在我的肩膀上，再次问道：“说话啊？我怎么了？”
“你……”
我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谁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