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一样,这处宅邸,同样有一只恶鬼,只不过,这只恶鬼,是我最厌恶的类型。
我并不关心它究竟是谁,也从未考虑过它有多么难缠。
进入其中的前一刻,我所想的只有硬实力上的拼杀,直至,我们中的一个,彻底的消散于此。
“何苦……”
李癞子收起不安的神情,接连摇头道:“假象,都是假象,你是知道的,黄皮子这狗东西最喜欢装神弄鬼,你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
“是不是假的,过来验证一下不就得了?”
“怎么?”
身形矮小,面目阴险的黄皮子桀桀笑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只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闭嘴!”
李癞子呵斥道:“再敢胡言乱语,我非吃了你不可!”
没错,存在于这里的恶鬼,是一只黄皮子的阴魂。
他的确是恶鬼,也确实是令我作呕的黄鼠狼!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去对付这只黄鼠狼了,因为,我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蛇的尸体。
双腿在不断的颤抖,呼吸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缓缓走上前去,将那具没有头颅的身躯抱在了怀里。
蛇身冰冷异常,上面只残留着一点点令我熟悉的气息,我想,这道气息是黄皮子特意留给我的,原因很简单,这具尸体的主人,叫做柳大壮!
“黑狐大仙儿,你要是想吃掉我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黄皮子阴险的笑道:“我呢,既然敢留在这里等待你们二人,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打算。”
“相比于魂飞魄散的下场,我更愿意看见你们这副无助弱小的模样。”
“何苦,验证她的身份没有,这具蛇身的主人,可是让你心心念念的大壮姐?”
“闭嘴,给老子闭嘴!”
李癞子脱离了我的身体,一爪子趴在了黄皮子的身上。
黄皮子很是脆弱,只是一次攻击,便打散了他身上的大部分魂魄。
“打吧,打吧!”
黄皮子疯狂的笑道:“从离开底层阴宅,成为木匠傀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身死魂消的打算!”
“谢谢你们二位,让我临死前,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一次又一次的笑声,冲击着我脆弱的内心。
黄皮子很弱,确切的来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道行。
这一刻,我心如死灰,如果黄皮子还有反抗之力的话,这里的一切,真有可能是欲盖弥彰的假象。
可眼下这位,在我进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奄奄一息,正如他所说那般,这该死的混蛋出现在这里,只是等待着我和李癞子的到来,更是无比期望的享受着我们的绝望!
“你找死!”
李癞子再度抬起巴掌,可就在即将杀掉黄皮子的一瞬间,那只锋利的狐爪,颤抖的停顿在了半空。
“何,何苦……”
李癞子不安的问道:“要不要杀了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我留他一命,咱们好好问问,说不定会有转机。”
“小子!”
见我许久没有回应,李癞子声嘶力竭的喊道:“说句话啊!你快点说句话啊!”
我颓废的坐在了地上,然后看向了那只黄皮子。
没有破绽,依旧没有破绽!
与此同时,失去了威压的黄皮子缓缓站起身来。
他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挑衅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不会还以为,这是我们黄家欺骗你的小伎俩吧。”
“来,我给你一件值得珍藏的好宝贝,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话音落下,黄皮子将挂在自己腰间的布袋扔了过来。
布袋在地上滚落了几圈,系在上面的绳索,也顺势脱落。
那双眼睛……
牵动着我的思念之情,只是我没能想到,也无法接受的是,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柳大壮的头颅掉了出来。
那张脸,苍白如纸。
她走的很安详,没有惊恐,没有埋怨,似乎,她只是看淡了一切,在这座未知的古城中,画上了那颗并不完整的句号。
“何苦,你是个聪明人。”
黄皮子得意的说道:“黄安大人将这座宅邸留给你,是有原因的。”
“不然你以为,你能顺利的走到此地吗?”
“只可惜……”
卖弄着嘴脸的黄皮摇头叹息道:“为了折磨你,我不得不将身上封印的百家命格交还与你。”
“好在,看到你绝望的模样,我很是享受,我身上的命格,你可以拿去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跌跌撞撞的抱起了柳大壮的头颅,连带着她的无首蛇身,一同被我塞进了怀里。
片刻之后,我终于是哭出了声。
从最开始的轻声啜泣,也变成了后续那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何苦,何苦……”
李癞子跑到我的身旁,盘踞在我的脚下,不断地用魂身蹭着我的大腿,试图将我从无尽的悲伤中唤醒。
“假的,都是假的。”
李癞子劝说道:“黄家的伎俩你不能相信,他们就是喜欢用这类的手段,来摧毁你的心智!”
“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柳大壮还活着,他和灰沟子,白九九,都平安的等待着你的归来!”
“九九死了……”
“大壮姐,也死了。”
我颤抖的拿出背包中的供奉牌。
也就是在柳大壮牌位被我捧在手中的那一刻。
原本那被我视若珍宝的牌位,瞬间化作了齑粉,随之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看到这一幕,李癞子也彻底颓废。
供奉牌的消散,则意味着,李癞子的最后一丝念想,也随着散落的灰烬,彻底消失!
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了我的哭声。
李癞子则是死死的盯着一旁的黄皮子,恨得是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能别哭了吗?”
黄皮子不耐烦道:“大名鼎鼎的何苦,竟然哭的像是个几岁的孩子。”
“这场戏,我看够了,没问题的话,弄死我吧,至少能让你稍微缓解一下心头的恨意,对吧?”
“你个畜生,我杀了你!”
李癞子再度挥起利爪,这一次,他没有主动停下来。
但他的爪子即将触碰到黄皮子的瞬间,我立即释放出一道血身木阴气,将他的臂膀拦截了下来!
“别!”
我惊恐的起身,眼中划过了一丝光泽。
“还有机会的,这黄皮子,有可能是在说谎!”
我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
而那黄皮子却急躁的催促起来:“怎么,何傻子不愿意接受现实了?”
“你想要看到的,都在你面前摆着,这种情况,不会还在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吧?”
“你不是黄皮子!”
我惊愕的喊道:“险些被你骗了!你装的很像,但你绝对不是那东西!”
“哦?”
黄皮子笑着问道:“这个回答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我不是黄皮子的话,那你说说,我是什么?”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用自己七成之多的魂魄,感受着整个房间的气息。
突然的反转,让李癞子也激动不已。
对于我的信任,李癞子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承认自己是第一!
“黄皮子,你完了,你死定了!”
“哈哈!”
李癞子激动的笑了起来:“若是你没破绽还好,但凡露出破绽,这种玩笑过后,你就祈求着你可以死的干脆一些吧!”
“只可惜,何苦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敢用柳大壮来欺骗他,你会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可怕,这种恐怖,不比你们黄家的手段要逊色多少!”
黄皮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屑道:“装神弄鬼,我就是我,这何傻子是失心疯了而已,我就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走着瞧!”
李癞子冷哼一声的同时,我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竟然是你!”
我不可思议的看向黄皮子,惊呼道:“彼岸鬼,你竟然是彼岸鬼!”
此话一出,黄皮子脸上的震撼比我还要浓郁数倍。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的问道:“不可能!”
“没人能识破我的身份,何苦,你是什么怪物!”
李癞子打量了一眼黄皮子的不可思议,随之笑着对我问道:“何苦,啥是彼岸鬼啊,彼岸花我倒是听过,这听起来相似的鬼魂,有点给我弄懵了。”
我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缓缓开口道:“忘川河一侧,长有着艳丽的彼岸花。”
“走在冥途上的鬼魂,一路上都有这种花朵相伴。”
“奈何,忘川河隔着两岸,没有鬼魂可以走到另一面,去摘下一棵彼岸花。”
“而彼岸花的存在,也是在告诫着路上的鬼魂,彼岸花再怎么美好,也是无法触碰的,就好像走在这条冥途上,便没有了回头路。”
“往事如烟,生死相隔,踏上冥途,凡尘的种种执念,也是时候放下了。”
李癞子微微点头,但还是云里雾里的问道:“所以呢,彼岸鬼和彼岸花有什么关系?”
“万物有灵。”
我继续解释道:“彼岸花虽然只是寻常的花朵,可即便是生长在漫漫冥途上的它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
“冥途漫长,谁也无法保证,这条路上会残留多少阴气,多少执念,以及那数之不尽的点点滴滴。”
“彼岸鬼,就是通过漫长的积累,凝聚出了自己魂魄的鬼魂,这类鬼魂,凤毛麟角,我也是在记忆的最深处,挖掘出来的线索。”
思绪片刻,我再次开口道:“彼岸鬼并不可怕,他直接伤害他人的手段,甚至不如个能冲撞魂魄的没脸子!”
“但这种鬼魂,有一项任何鬼魂都不具备的能力!”
“那便是,彼岸鬼所带来的幻觉,有的时候比现实更要真实。”
“根据我脑海中的记忆来解释的话,那就是,曾经有一位七魄山的阴司大人,都被彼岸鬼所迷惑!”
“不可能!”
彼岸鬼惊呼道:“你竟然能识破我的身份!”
“何苦,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李癞子欣喜的同时,也是好奇的问道:“何苦,既然这彼岸鬼所造成的幻觉如此可怕,你又是怎么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象的?”
“只是通过记忆,就能推测出对方的身份,这未免太玄乎了吧?”
“当然不是。”
我摇头说道:“只有记忆的话,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这黄皮子是由彼岸鬼幻化而成。”
“真正的原因是,我百家命格的深处,有一道阴司的冥气存在,而那位阴司,便是我刚才提及,曾被彼岸鬼迷惑的那位!”
“以至于,那道只有一丝丝的阴气,从我进入这间房子的时候,就不停的颤动起来,我也是根据冥气的反应,找到了对应的记忆,从而识破了彼岸鬼的真正身份!”
哈哈!
李癞子开怀大笑的同时,还不忘对黄皮子威胁道:“真是厉害啊!”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有幸遇到你这种万中无一的鬼魂,只可惜,你再怎么厉害,在何苦面前,也是破绽百出!”
“我刚才说过,你敢拿柳大壮的死来蒙骗何苦,那么你就要清楚,有些痛苦折磨,是你必须要去承受的!”
笑着笑着,李癞子摩拳擦掌的对我问道:“何苦,现在我能动手了吧?”
“只要弄死他,就能破除掉所有的假象对吧!”
问了几遍,我都没有回应。
这时,李癞子才察觉到,我脸上的激动之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疑惑。
“咋了?”
李癞子不解的问道:“这彼岸鬼,应该不难对付吧?”
“的确不难对付。”
我忧心忡忡道:“彼岸鬼除了可怕的幻觉之外,这种鬼物凝结出的鬼魂,甚至不如一个刚死之人化作的没脸子。”
“这也变相的说明了黄皮子为何如此脆弱的原因。”
“可是,我想不通,这彼岸鬼为何自寻死路?而不是换一种能将我困住的幻觉……”
李癞子想了半天,然后来了句。
“没,没太听懂。”
我深吸一口气,解释道:“用柳大壮的死来刺激我,不论结果怎样,我们都会杀了他。”
“这不合常理,彼岸鬼没有激怒我们的理由才对!”
“若是他用李癞子或者我爷爷的曾经来迷惑我,说不定我真的会坠入幻觉,无法自拔,你不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鬼魂应有的求生欲吗?”
嘶……
李癞子看向那只黄皮子,也疑惑的嘟囔起来:“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
黄皮子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将最后的希望,彻底撕碎,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