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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希衡去寻巫妖和灵巫一族,玉昭霁随凶神去监测那场和天道的大战。

东海海面沸腾汹涌,海中海怪最为敏感,此时海怪们蛰伏在海底,不敢有一丝寸动,生怕成了那位凶神的撒气桶。

希衡在海面上飞行,茫茫天地,目视前方,她飞过的地方,海怪只觉察到了一股清正至极、却极为可怖的力量,海怪们更加往海底沉下去。

奇怪,正道神明之首的冰神银姬已经死去,现在为什么会有一股这么强大的正道神明的气息?

这气息和冰神银姬不同,甚至更为清正肃杀……

海怪们沉至海底,希衡往海底看了一眼,觉察到海怪们的动作。

她微微皱眉,这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她之前监测织仙时,用了水法凝出水镜,她和这个时代空间的联系加强了,所以,海怪们能够发现她。

这也意味着,凶神也有发现她的可能性。

如今凶神的气息几乎遍布了天地,凶神的视角和感知扩大,所以希衡才能离开凶神周围。

希衡判断利弊,是冒着被凶神发现的危险继续寻找巫妖和灵巫,还是回去和玉昭霁一起返回后世?

肯定只能选前者。

如果不这样,这一趟就白来了。

而且,现在凶神最仇恨的是天道,他哪怕明知有“新神”出现,也不会影响他先找天道的麻烦。

思及此,希衡再度以东海和天空为镜,寻找巫妖、灵巫或者织仙的下落?

希衡的水法是从天亓处学来,而且,到她领悟神骨之力后,她的水法已经强于天亓,而天亓,本就是生不逢时、惊才绝艳的修士,连天道都要正视他。

所以,现在希衡的水法强大到恐怕和水神不相伯仲。

瞬间,东海和天空为镜。

这处最宽广的海域和最辽阔的天空成为希衡的“镜子”,“镜子”折射出大地上的一切。

草原上开满的鲜花、低头吃草的牛羊,匍匐在身后随时准备捕猎的猛兽,还有岩石缝隙处青嫩的杂草,土里求生的蚯蚓。

以镜为眼,可知天下之事。

希衡从这天海水镜中,捕捉到了灵巫、巫妖以及织仙的身影。她迅速朝事发地掠去。

织仙手持天梭,她的天梭上闪烁着灵光,这灵光极强,显然不是织仙所能用出的法术。

天梭一挥,无数丝线朝着灵巫和巫妖而去,精准地缠绕在他们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便是身首分离、血肉纷飞。

这时候的巫妖还没有从平江堰中进化出操控病原的能力,但它们仍然会剥皮,巫妖朝着织仙扑去。

织仙脚踏祥云、周身披帛飞舞,她是柔弱的仙,但是,在此刻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屠杀这些巫妖和灵巫。

织仙冷哼一声,再次一甩天梭,天梭上飞出丝线,将那些巫妖全部绑住。

灵巫和巫妖同出一族,灵巫见巫妖被制住,手持法器冲过来,想要救下巫妖。

然而,就在他们朝巫妖过去时,几名巫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拽住灵巫的脖子,从上当下划拉一声,剥下灵巫的皮,套在自己身上。

织仙的丝线随即被巫妖们崩裂,丝线断开,织仙朝后踉跄两步。

她冷哼一声:“畜生就是畜生。”

织仙此话当然是在骂巫妖,就连和巫妖共同作战的灵巫都寒了心。

为首的灵巫齿冷道:“现在是灭族之时,你们怎能如此朝同族下如此黑手?”

一名巫妖脸带着诡异微笑,伸出舌舔舐着手上的血液:“我们可不是同族,你们灵巫明知巫族被灭族却不去朝神明复仇,你们是巫族的叛逆而已!而我们巫妖,继承了巫族的仇恨,我们才是正统。”

灵巫气得直发抖:“昔日巫族如此强盛,就是因为不懂得收敛锋芒,与全世界为敌,这才招来灭族之祸,现在巫妖比起当初的巫族,能有多少力量?你们还不知收敛……”

织仙听烦了:“别说了,都得死!”

织仙奉天道命,来此灭灵巫和巫妖。

她手中的天梭被天道赋予了力量,现在每一条丝线都带着摄魂之力,一个织仙就可以灭杀巫妖和灵巫。

丝线如同散开的花丝,每一分腾挪宛转,都杀了至少一个巫妖或者灵巫。

眼见着巫妖和灵巫要死绝,这时,一个巫妖心狠手辣,趁着灵巫抵御织仙时,一击将灵巫之首杀死,然后剥下他的皮、吸干他的血。

与此同时,其余巫妖也像是约好了似的,他们一部分用性命去缠住织仙,一部分则杀死灵巫,扔到那位巫妖的面前。

那位巫妖不断吸食灵巫的血液,他体内的巫族血脉力量越来越浓郁,再加上天地之间此时存在的巫族血脉力量,这巫妖在瞬间,就成了一个新的巫族。

他成为巫族之后,朝织仙看去,大吼一声,长臂一揽,把织仙的丝线全部揽过来,然后一震,织仙的丝线全部被震碎。

那些巫妖看织仙的眼神满是刻骨之恨,织仙落入巫妖群中,连天道给她的天梭也随之被巫族抢走。

失去天梭的织仙战斗力就不够看了,她是仙,而不是神。

织仙眼见着就要被巫妖们瓜分,她一狠心,斩断自己的一条手臂,断臂爆发出力量,织仙这才从中慌张脱身,飞上云端,朝外面飞走。

剩下的巫妖们也没追去,反而选择了去追……灵巫。

这时,巫妖们确信吸食灵巫,会补全他们的血脉,让他们成为完整的巫族,于是,本就没有什么同族之情的巫妖立即视灵巫为眼中钉肉中刺。

希衡无法插手,静观事情发展。

她确定了几点,第一,刚才巫族少主之所以这么急切,的确是因为织仙在屠杀巫妖和灵巫,巫族少主想尽快突破包围圈,来救下剩余的族人。

第二,这一步也是天道所安排好的,天道不想看见凶神和冰神银姬将话说开,冰释前嫌,所以故意让织仙来杀巫妖和灵巫,让巫族少主率先攻击神明。

第三,也是对希衡来说最重要的一点。

每个巫妖的确有自己特殊的能力,刚才那名吸收这么多灵巫血的巫妖的能力,似乎就是扩大血脉,所以,他才能这么顺利变为巫族,其余巫妖也愿意先让他变为巫族。

巫妖和灵巫离开,织仙遁逃,希衡这一边告一段落。

另一边,玉昭霁去监测凶神。

东海海岸,一处偏僻渔村。

归航的渔船几乎满载而归,全村七成的人都围拢在码头这里,纤夫们拉着号子,这艘渔船是这个小渔村所有渔户合资购置的,可以说拴着全村人的生计。

精壮水手们从船上扛着一箱又一网的大鱼下来,汗流浃背,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上反着光。

出海一趟,难免会受伤。

虽然这些渔船不会涉及东海真正的危险处,只在边缘捞一些鱼,但是,总有些小海怪会出来,造成些风浪、伤一些人。

受伤的水手被人用担架担着下来,他们嘬着旱烟,和旁边来看渔船的小孩儿们讲一些出海的见闻,讲那些海浪、海怪,讲自己和风浪搏斗的故事。

小孩子们拍着掌,津津有味听着这些英雄的故事。

守在家里操持生计的女人和没了体力的老人围着渔船,看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平安归来。

这里只是最平凡的人间,这里的人间男耕女织,只是在沿海变成了男出海打渔女织布种菜,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努力。

可惜,就在此时,海水逐渐升温。

一个离岸边最远的纤夫首先感觉到脚下一片温热,还未等得及他将疑惑说出口,高温的水蒸气就烫得他整个喉咙都是蚕豆大的水泡。

他捂住嗓子,痛苦地倒下去。

倒下去后身体接触到海边的沙子,直接滋滋冒烟。

“海、海开了!”

不知谁哭着大喊一声,随后也被湮没在白雾一样的蒸汽里。

未来得及上岸的人都在一片惨叫声中倒在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肉香。

前一刻的欢声笑语立刻就被哭喊声代替,有人开始奔逃,却被摔倒的人绊倒,还有瘦弱的儿童挤不动混乱的人群,被推搡掉进沸腾的海中,活活煮死。

高如楼阁、巨大沸腾的海浪摧古拉朽般毁掉了这个系着上百人努力生计的微小码头。

掀起的海啸顺便摧毁了后面破落贫穷的村庄,凶神从上空飘过,一刻也不为那些朱紫色的面孔停留。

他的目标还在更远处的繁华城镇,那里才有更多的生灵,才是更值得天道在意的“世间”

天道,天道。

天道为了它的世间,计划着神明的灭亡,夺走了冰神银姬的性命。

现在,凶神也要如法炮制。

玉昭霁此刻可以确信,凶神,已经完全成为堕神。

他不再具有神明的责任心,不再担当大义,高大的身躯不再为世间抵御风雨,他只负责带来苦难和凶险。

玉昭霁不是慈悲心重的神明,他也没时间为这些早就死在历史中的人伤心。

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历史,无法更改也不能更改。

只是一个呼吸间,凶神便又摧毁了数十里的村庄和县城,就连山岳对他而言也只是随手捏碎,然后便抛向他目及之处建筑最多的地方。

鸟兽奔逃,有被惊动的门派修士想要出手阻拦,可他们怎么能叛逆神的旨意。

有普通人拖家带口跑向城外,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踩踏在无数脚步之下。

这样的景象,说是最残酷的末日也不为过。

玉昭霁抬头看向天空,天道呢?

事已至此,天道还坐得住吗?

天道本来是想要神明堕落,好让神明灭亡,可是,它想看到的是神明和堕落的神明互斗内乱,而不是凶神这样直接来灭世的举动。

凶神再次举剑,对准一整条街道狠狠劈下。

他要逼迫天道现身,他如山一样高大的神躯出现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呆停住了,他们知道跑也没有用,浑身瘫软下去,眼泪和哭声响彻如钟。

哭吧,哭吧,凶神想,哭得更大声些,让天道听到!

最好,让他们的血都溅在天道身上去!

在凶神的鏖杀巨剑要直接夺走这群人的性命时,一道光团从天而降,光团中散发光芒,带着无上力量,阻挡住凶神着一剑。

“天道,你终于出现了。”

见天道终于出现,凶神疯魔的脸上漾出一个冷冷的笑意。

天道冷漠的声音响起:“凶神,你身为魔道神明之首,没有神明守护世间的担当,反而在这里为祸天下,屠杀无辜凡人,同邪魔有什么区别?”

凶神听着天道的叱责,反而享受般的吸了吸空气中的血意。

“你在指责本尊?可本尊这么做的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凶神歪头,狞笑,“你不是担心神明为祸世间,对这世间不利,所以要灭亡神明吗?你自诩智如诸葛,眼光长远,现在本尊如你的意,真的在这里为祸世间,你为何如此惊讶和不愿?”

天道不言。

它认为神明应该消亡,是因为神明太强,一旦神明想要灭世,无人能够阻挡,所以,必须灭亡。

可在天道的畅想中,神明灭亡前并不会真的灭世。

现在的代价,有些超出了天道的推演。

凶神盯着天道,鏖杀巨剑的剑风朝旁边一扫,顿时,那些人全都死亡吗,鲜血满溢,白骨成山。

凶神现在已经毫无神性、人性:“况且,为祸世间的岂止本尊一个?屠杀凡人的又何止本尊一个?当初冰神银姬在扶桑神树中央避难,是谁明知攻击扶桑神树会使得天火流炎、世间生灾,仍然要操纵着那群蠢神去攻击她?是你啊,天道!”

“屠杀人族的先河,是天道亲自开辟,如今本尊不过是步天道的后尘,天道何来颜面指责本尊?”

天道缄默不语,只加大了力量想要阻止凶神。

凶神一边游刃有余对抗天道,一边哈哈大笑:“我们做的明明是同样的事情,怎么在天道你做来,就是为了世间大义、万古存续,本尊做来就是为祸世间、堕神当诛?”

天道同凶神的斗争,波及开去。

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只是人族,而是万族都遭了殃。

凶神享受着地上生灵的惨叫,他就是要同这天道学,若谁指责他的罪孽,这罪孽根源便是天道。

凶神一边用鏖杀巨剑砍向天道,一边放声朝天下传音:“杀死你们的是本尊,但导致这一切的是天道,是天道先朝神明出手,而后才殃及了你们,你们恨吧!”

恨吧!哈哈哈!

凶神和天道打得难解难分,但越往后面,天道的颓势就越明显。

天道并不擅战,天道是所有规矩的化身,它擅长的并不是战斗,更何况以前有巫族,现在有神明,天道在三方势力中一直最弱。

否则,它以前也不用靠神明灭巫族,后来靠织仙离间凶神和冰神银姬了。

凶神的鏖杀巨剑通体变得血红,瞬间,天地间的血色都朝鏖杀巨剑剑锋而去。

以血祭剑,血杀万重!

刚才被凶神所杀的人、神,一切的鲜血怨念全都附着在鏖杀巨剑上,朝天道挥去!

天道无形、无实体,但是,这世间有种力量可以可以对无形的天道造成伤害。

那就是因果,此次,的确是天道率先对冰神银姬出手,凶神也的确因此而疯魔,那些死去的人、神都和天道有关系。

这些因果怨念纠缠在一起,附着在鏖杀巨剑上,再加上此刻的凶神汇聚巫族血脉之力,无愧最强之名。

只见血光大放,天道的力量越来越弱,膨的一声,它的防御被击破。

鏖杀巨剑重重砍在那个白色光团身上,光团受伤,大量气散出,随着天道受伤的一刹那,山河失色、日月无光,天地黯淡无光,如同烛龙闭目。

天地间回荡着尖利的鬼哭之声。

就在凶神要一鼓作气,彻底斩杀天道时,大地动荡,天空崩裂。

天道是世间本源所化,是天地意志的部分化身,它的死亡,绝不会那么轻易。

这一瞬间,凶神无法再挥动鏖杀巨剑,天地间没有其余力量在阻止他,而阻止他的,是他自己。

凶神也是天地的一份子,所以,天地意志也会在凶神身上起作用,凶神现在想诛灭天道的心一点都不掺假,现在他之所以挥不下去这一剑,是因为天地意志。

凶神竭力和自己作着对抗。

而天道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凶神挣脱束缚继续砍自己,天道趁机化作流光,嗖的消失在凶神眼前。

而凶神的剑在下一刻落下来,砍在了空气中。

天地间咆哮着凶神愤怒的咆哮,凭什么天道计划灭神时,天地意志不起作用,现在他要诛灭天道,天地意志就出现了。

难道天地意志认为世间不该有神明?

那天地为何又要诞育神明?这究竟是为什么?!

凶神更加愤怒,遭受这个阻挠,他不只没有清醒,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凶神干脆继续在人间、妖界等地大开杀戒,他恨这不公的一切,而他恨的方式,就是杀戮和血腥。

玉昭霁在心中铭记能伤到天道的方式,同时,也在思考届时他和希衡对抗天道时,如果天地意志再阻拦,他该如何做?

玉昭霁看着不远处陷入疯狂和杀戮的凶神,再回想起刚才天道负伤远遁的情景。

神明、天道,全都负伤、痛苦,天道险些消亡、神明陨落大半。

这一切,玉昭霁都似曾相识。

玉昭霁比凶神更多了为君的智慧,凶神的力量更为粗暴直接,玉昭霁的发展则要均衡许多。

空中,玉昭霁衣袍猎猎,俯瞰天下发生的一切,眼前发生的种种,和后世的成神大劫何其相似。

成神大劫的核心是巫妖和修士,修士胜,则渡过劫难成功成神,修士败则陨落消亡,巫妖胜,则不再被天地抵触、不再有灭族之危,巫妖败,则全族被灭。

修士和巫妖,都在劫中痛苦挣扎,这也正常,劫,伴随而来的就是痛苦。

玉昭霁忽然想,修士需要劫难才能成为神明。

那神明和天道呢?会不会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劫难。

如果说这是一场属于神明和天道的劫难,那一切就说得过去了,神明和天道都没有成功渡过此劫,所以,神明陨落,天道沉寂数万年,以至于在神明陨落后的上古八魔作乱,天道都丝毫没有能力约束。

连一个半神天亓,天道都必须同他周旋。

玉昭霁茅塞顿开,压下潮水般涌来的顿悟之感。

他再看向前方,凶神眼前出现了一大堆拦路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