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村里发生的一切,杨月全然不知,她在县城邮局里,每天上班下班,有工作有补贴,独居在单人宿舍,再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也再不用去看别人脸色,闲暇之余,她还能看书看报,终于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对于周向晨的态度,她很感激,对于这个人,她心里也是有好感的,但是周向晨是村里人,他还要在那个环境生活,这一点让她将自己一切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周向晨这个人再好,但要她跟他回村里过日子,不可能,她好不容易从那里挣脱出来,是绝不会再回去的。
她上次给钱,他没要,那以后她也会想办法补偿给他,但她绝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你好,我想寄个包裹。”小年这天,杨月寄出去两个包裹,一个是到江田市杨家,马上过年了,她往家里寄点东西。
另一个,是给村里的周向晨,好歹还是名义上的周家媳妇,她不想他在村里太难看,虽然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年底二十八,天色昏昏沉沉,杨月下班后,一出邮局大门,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男人。
她顿了顿上前,“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挺冷的。”
周向晨搓了搓冰凉的手,“刚来。我给你提了点白菜。走吧。”嘴上说着提了点,她打眼一扫,一大布袋子却撑得满满当当。
杨月带着他回了自己宿舍,屋子不大,但好歹她弄了个炉子,屋里不算太冻人。一进屋,她抽开火门,让他凑近来暖和暖和。
“没事,我不冷。”小小的屋子里,他放下菜,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两人之间,比那街上的陌生人还客气。
杨月先给他端了碗热水,留他一块吃饭,从外边拿了冻着的面条,又卧两个荷包蛋。周向晨拒绝未果后,开始往外掏菜堆放好。
一大袋子里,有白菜有萝卜,零零碎碎还不少。
热气环绕,杨月在做饭,周向晨不知她的习惯,每一样东西都得问一句放哪,一问一答里,倒才添了几分过日子的气息。
男人吃饭快,杨月一碗面条还没吃半碗,周向晨已经呼噜呼噜吃完了。他不好意思抹抹嘴,“你吃你的,我得先走了,天黑了夜路不好走。”
只是,一拉开门,外边不知何时竟下了大雪,杨月看下的正大,又看了看旁边裹一件烂棉衣的男人,迟疑一瞬道,“要不今天……”
“这得一会骑慢点,不能摔了人家车子,一会回去还得还回去呢。”周向晨不想让她为难,赶在她话出口前,表示了他今天必须回去的理由。
说完他像突然想起似的,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我明天要和别人一块出趟车,估计最快也得过了十五才能回来,过年就得你自己过了,你买点好的吃。”
“我不要,我自己有。”杨月后退一步。自己过年才正好,不用跟他回村里,她心里求之不得。虽然做了人家媳妇过年不去长辈家拜年,礼数不对,但她真不想回去。
周向晨不由分说,一把塞进她口袋,钻进了风雪里。
杨月摸着两张薄薄的钱票,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一时心里又感动又窝心。看外面鹅毛大雪势头正大,她忙从箱子里拉出自己那件军大衣,连同桌子上的手套,开门追了上去。
回程路上,风雪中顶着寒风艰难向前的周向晨,也是暖意融融,身上暖和,心里更熨帖。
那个年,杨月没有见过周向晨。而突然有一天她想起来的时候,惊觉正月都快过去了,怎么人还没回来。她托人打听,得知村里人也没见周向晨回去,心里开始有一丝担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谁知,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某天运输队慌里慌张找到她,出车路上遇到劫道,周向晨肚子被捅了一刀,想让她给他家里捎个信儿。
而杨月也这才知道,周向晨没在外边说过结婚的事。
来不及多想,她揣上自己全部积蓄,“我跟你去,我是他媳妇,快点走。”
等看到周向晨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又听说他忍着疼,捂着肚子上的血,硬生生挺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开进了这边范围,才敢停车爬下来求助,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周向晨夜里醒来,看清守在自己身旁的事杨月,顿时受宠若惊,又开心又内疚。开心她担心他,肯来照顾他,又内疚自己给她添麻烦。
其实他挺中意杨月的,只是他知道自己泥腿子一个,初中都没读过,配不上她。当初她说要和他结婚,他真的欣喜若狂,但冷静过后,虽然在村里办了酒,他还是没逼她领结婚证。
他一直都明白,她们知青不喜欢这里,若果没有这几年阴差阳错,他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杨月这样的城里姑娘。她讨厌这里,他也不想利用结婚证将人锁住,不想看她不开心。
只是,看她关心他,想着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窃喜。
知道脱离生命危险,杨月也没再问别的,只一心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周向晨一边心里唾弃自己,一边享受她的照顾,好像此时此刻,他们才成了真正相守的夫妻,甚至在心里祈盼,让自己的伤好得慢一些,他们能在医院多待几天。
半个月后,不能再赖下去,伤口长住了,里边好在没大问题,只回去好好恢复养伤就行。
从市里回来,周向晨跟在杨月身后回了她的宿舍,先放下东西,自觉提出回村,但却被杨月叫住了,“先在这吧,等拆线再回去。”
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就跟听到当初杨月要和他结婚一样高兴。
但周向晨马上忍住了,现在还不行,再等等,明天他就去运输队看看,他一定要再去找找人,趁这次他受伤保住货物,争取转正。
这样他就每月也有补贴,是正式工了,就能稍稍配得上她一些了。
他想来县城里,他想和她一起住,他想她心甘情愿的去领结婚证,不是因为别的,也不是被迫,而是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