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附近人家窗户上有昏黄的光,传来大人小孩远远近近的说话声。
这一片天地很安静,杨媛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垫着脚尖彬着墙一点点挪,真庆幸这具身体的营养还可以,让她没有夜盲症。
这老房子房梁已经全塌了,那半面嵌窗户的墙根角有一大坨黑影。
杨媛心里赞了一句聪明,这还真是个死角,不管从里从外看,都不容易看到。
她溜过去,彬到窗户墙外边,离他们一层砖,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默然翻了个白眼,正黏糊着,还以为开说了呢,离那么近。
杨媛心里默默数数,数到135终于听见声音,她忙屏住呼吸,打起精神。
“都怪你,把我拉这来,现在天都黑了。”女孩的声音,小小的,语气亲昵,嗔怪。
男生带着笑音儿,“天黑了不正好,让哥好好…”
“诶,你别说了。”女孩似羞似恼,“我今天把钱都拿出来了,本来打算趁天黑人少,把彩礼钱还给他,再说清楚,解除婚约。现在呢,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退婚不光彩,你不想让你爸妈去说,怕父母脸上难看,我都懂。可哥现在身不由己,我爸妈那样,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家,又怎么舍得娶你回去受委屈。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退了这个人,你爸妈再给你找别人吗,我会受不了的。茵茵,求你别这么折磨我。”
呕……黑暗中杨媛捂紧嘴巴,鸡皮疙瘩掉一地。靠,比琼阿姨的剧都来劲。
她眼睛里蹦闪着奇异的光,要紧舌尖,让自己集中精神继续听。
“我就是舍不得你啊。你知道吗,我妈今天说,打算去问问那家人,他的工作什么时候分配下来,说我比他还大一岁,不能再拖了,想把婚事先办了。”
女孩说道最后声音哽咽,“我要怎么办,我只喜欢你,我只想嫁给你啊。他就是家里再好,上过大学,给了五百的彩礼又怎样,我心里只有你啊。而且我已经,我好像…”
“什么?”
没说话了,只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杨媛刚疑惑为什么不说话了,想到什么猛然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直呼我艹,这么刺激的吗?
六七十年代都这么开放了???
就在她犹豫走还是不走时,“你,茵茵…你真的……我…啊?”男生话说的磕磕巴巴。
杨媛心里抓耳挠腮,啥呀?
女孩又哭又笑,“我想是的,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闹出人命大事了,杨媛一惊,不想再听下去。
她确定帽子已经系好绳,又把一只袖子塞进口袋,胳膊从棉袄里边缩回去按住喉咙。另一只手带着手套,提起板砖就从破墙洞跳进去。
咚——
“不许动。”
“啊唔唔唔…”女孩吓得刚叫出声就被男生捂紧了嘴,男生也吓得站不稳,死死咬住袖子。
外边有几户立刻关了灯,天色更黑了,杨媛稍稍收敛了些举着板砖的胳膊,咳,主要是有点沉。
“王宏河,你小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那男生全身发抖,放下捂女孩嘴的胳膊,声音发颤,“叔…大叔,您认识我?”
不怪王宏河这么叫,眼前人在黑暗里像座小山一样,腰粗膀圆,那胳膊比他两条腿加一块都粗。
“哼,两个选择,要么老子掐着你们狗男女去公安,要么,怀里的钱给老子封口。”
去公安,按这时候的流氓罪,可是有吃弹子这一说的。就算女的愿意证明,双方是男情女愿,但未婚搞出孩子来,也是要带高帽子,游街批斗的。
杨媛说完,一脚把地上的碎石头踢出老远,连手里的砖也往上举了举。
王宏河和女孩战战兢兢对视一眼,原本还犹豫,一听这话的后果,又看到来人手里的砖,不知脑补了什么,忙点头答应。
女孩一直低着头缩在墙角,王宏河转身从女孩手上接过布包,到底还是怕,没敢走近,上前一步,把布包放在了地上。
杨媛恍然瞟见女孩小半张脸,一时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她压着嗓子,“你,哪家闺女,滚出来。”
女孩全身抖得更厉害,缩着身子捂着头,王宏河求两句情,见对方不为所动,只能连哄带安抚的抱着女孩往前走了一步。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虽然外表穿的和其他女孩一样,旧棉衣粗布棉裤看不出什么,但皮肤细嫩,脸颊有肉,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家里条件非常好那种。
杨媛的气势却陡然变冷,手里的板砖都不觉得沉,甚至想一砖砸这对狗男女脸上。
“啪”
怕控制不住自己,她扔了手里的砖,拿起地上的布包揣兜里,死死盯着女孩的脸,边走边退。
她脚下的胶鞋像铁块一样,一步一步踩在王宏河和女孩的心上,咚咚咚震耳欲聋。
杨媛一直后退着走出破院子,才转身甩开膀子,照着规划好的路线跑走。虽然钱到手了,可她却没一开始那么开心。
七拐八拐确定没人跟来,她小心的往大槐供销社去。离得紧了,左看右看却没找到杨文平人。
“四哥你来了吗?没来我自己回家。”
杨媛试着说了句不落人把柄的话,猛然听见身后大槐树上有响动。
“小妹,我在这。”是杨文平,他从树上滑下来,“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干什么去了?”
刚才发现这个巨大的人影靠近,他也吓一身汗,没找到地方藏,就上树躲着了。
杨媛无语,大冬天树上光溜溜,真要有坏人来了,你上树不是让人更好发现么。
她不想说话,催促杨文平快点走。脱了笨重的胶鞋,里边是她本来的棉鞋,嫌手冷让杨文平提着,两人小心的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