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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随着一场场大大小小的连阴雨,临安城的气温骤降,有几分秋风秋雨秋煞人的萧瑟。

窗外淅淅沥沥,雨打在玻璃窗上,“当当”作响,似乎敲在赵竑的心上,让他有些烦躁。

人生从来就是如此,看似阳光灿烂,内里则是充满了阴暗。

就像他的后宫生活,仅仅五个嫔妃,就有两个不安心,一个杨意在外逍遥,随心所欲;一个李惟名在内冷战,独居自安。

婚姻方面,似乎是六成的胜率,也许更低。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会是这样的失败,让他沮丧。

可是,相比他的后宫事,他还有更糟心的一大堆政事需要去解决。

“陛下,据情报司的属员查知,过去三年中,海外有超过两百名军政官员作奸犯科,他们同移民司的官员和水师官军勾结,虚报移民数目,将大量的土地据为己有,冒充领取朝廷的钱粮同时,从中骗取朝廷免除的赋税!”

周平拿着册子,察言观色禀奏,赵竑眉头紧皱,显然心情不佳。

“移民司副主事吴谦,去年四月,婆罗洲路的移民是 6200余人,经过吴谦和水师副统领霍升,婆罗洲路当地官员李存好、邱木森等人之手,移民人数变为 9000余人,多出来的 2800人,近三万贯的米钱四人瓜分。到了婆罗洲,这 2800虚额所分的田地近三万亩,李存好又将其租给当地土着耕种,种子农具都是朝廷拨给,每年光是得到的租金,就有上万贯之多。”

“西非新广州路,新番禺县令邓仁孝,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伙同当地土着私自开矿,私铸黄金达六千两之多。事发后,邓仁孝和土着杀死挖矿的当地矿工,封了金矿,企图毁灭证据。”

“锡兰州驻军统领商建成利用职务之便,两年多以来,将当地的瓜果稻米私下卖给大食商人,从中牟利达上万贯之多,虐待当地土着,霸占妇女,民怨不小。”

“占城驻军统领杜先,将我移民开垦的田地大大小小六千余亩,私下转赠当地贵族,获利六千贯,并私下纳当地贵族之女为妾室;杜先的内弟在占城名下有田两千余亩,但有两年的时间,杜先的内弟并未缴纳赋税。算起来,其逃税已达 4000余……”

“杜先,临安城的杜先?张中夏的兄弟?”

赵竑打断了周平的禀奏,惊讶地问了出来。

“是,陛下。杜先就是杜三,张中夏的兄弟,原来的临安泼皮。他的兄长杜悔在陕西路效力。杜先昔日和陛下有旧,算是有功之臣。臣也认识。”

周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愚不可及啊!”

赵竑脸色铁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利益面前,许多人都失了本心,就连杜先这些上过讲武堂的职业军人也不例外。

对于大宋国内的士民,尤其是中产及以上之家来说,由于大宋海外属地的物产一船一船地输入大宋国内,使得他们充分享受时代带来的红利,尤其是吃喝享受上,大大优于世界各国。而这在以前多数大宋百姓仅仅能维持温饱的时代,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在大宋国力与日俱增的同时,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许多人内心的欲望也被激发。尤其那些掌握权力的官员们,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铤而走险,作奸犯科者层出不穷,让人心惊。

就连赵竑的从龙之臣杜先,也是深陷其中,不能例外。

“陛下,许多军政官员家属亲友控制着从几百亩到几千亩,甚至是几万亩的田地,他们拿着朝廷的耕具和种子,优先得到耕牛,得到更肥沃的土地,雇佣当地土着和移民为其耕种,自己吃得脑满肠肥,移民却只能沦为雇工。朝廷移民本意是百姓和朝廷得到利益,最后却先肥了这些贪官污吏。”

三年免赋,然后再把地分给移民,此其一;田地归于自己名下,每年所得,何止万千,此其二;和当地土着私下勾结,将移民耕地卖给当地土着,损国肥己,此其三。

至于私自开矿倒卖物产,公器私用,都是如出一辙,损公肥私而已。

“陛下,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而已。就如陛下所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人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被砍掉脑袋。我大宋海外的疆土这么多,随着大宋国力昌盛,出些事情,也不足为奇。”

周平感慨说道,似乎在提醒赵竑,谋取私利,这不过是人之本性,不值得如此生气。

“你倒是豁达!口头禅记得挺好!”

赵竑轻轻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依你所说,却该如何根绝这些作奸犯科的罪行?”

“陛下,相比于大宋境内,海外属地官员少不说,资质也比较庸劣,律法不健全,才给了他们贪赃枉法的机会。因此,派遣得力官员,健全律法,这才是长久之计。”

周平的话,让赵竑微微颔首。

对大宋的重视,他始终放在了海外之上。看起来,必须加强海外的建设和控制。因为这些地方,都属于大宋的治下。

“陛下,法不责众。要是海外刑法和国内一样,恐怕愿意外出的官员更少,更不愿去海外就职。陛下慎思。”

见赵竑沉默不语,以为他担心海外布置,周平赶紧劝道。

“慎思个屁!可以给他们更高的俸禄和官职,但国法是根本,不能退让。不要说两百名,就是两千名,朕也严惩不贷!”

赵竑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跟着说道:

“要是罪证确凿,就让沿海制造司抓捕犯罪官员,按律惩处吧。”

大河奔流,泥沙俱下。天高皇帝远!相比于大宋国内,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又或者是反贪司,大宋各执法部门在海外的控制力上,相对要弱许多。这也给了那些军政官员作奸犯科的胆量和信心。

随着蒸汽船的出现,大宋对海外的控制力会越来越强,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扭转这一局面。但大宋的海外疆土这么大,利益吞噬人心,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轻易灭绝。

“陛下,海外各路欠缺的官员,也要尽快补上。海外反贪司,海外各路的官府衙门,吏员,都要派遣到位。”

“朕会下一道旨意,各路州府县挑精干官吏补充海外,并从各学堂挑选毕业生去充实各路。所有官吏,饷银增加五成,家庭另有补贴,并官升一级。朕就不信,当官还没人去!”

赵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细雨。

“周平,你去办吧,不要有什么顾忌。”

“陛下,臣还有一事上奏。”

周平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奏道。

“陛下,史嵩之在西夏路安抚使任上,独断专行,与安抚副使徐元杰等官员不合。因史嵩之有虐民,以及屯田账目及兴灵修葺官舍城墙不明之事,徐元杰与主簿虞之复打算向朝廷上奏,谁知二人接连暴毙,账簿也不翼而飞。”

“什么?史嵩之?”

赵竑大吃一惊,一时愣住。

河西路安抚使范钟曾向他言道史嵩之难以驾驭,尤好专权,他本着人才难得,想让史嵩之为国效力。

谁知道,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海外国内,糟心事不断,这可真是祸不单行,流年不利。

“史嵩之,证据确凿吗?”

赵竑回到椅子上,缓缓问道。

史嵩之这颗雷,终于还是爆了。

历史上的史嵩之,经营襄阳,抵御蒙古大军入侵。后又主持联蒙灭金,任用孟珙抗击蒙古大军。嘉熙四年拜相兼枢密使以后,都督两淮、四川京湖军马,为相期间以专断而受非议。

后世史家对史嵩之的评论褒贬不一,一方面称赞他堪为将才、功勋显赫,但又指出他为追求权力、专横独断,行为罪恶滔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看来,历史证明过的,永远不会错。

“史嵩之的罪行,确凿吗?”

赵竑叹了口气问道。

史嵩之的女儿,他金陵讲武堂的女弟子史慧玉,现在还在西北军中效力。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史慧玉的打击可想而知。

“回陛下,还在密查。不过八九不离十,所有的疑点,都是指向了史嵩之。”

周平的话语不言而喻。情报司做事隐秘周详,不会平白无故中伤构陷大臣,史嵩之恐怕已经是待罪之身。

“慢慢查,查细了,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恶人。随时向我禀奏就是。”

按照历史上对史嵩之的记载和评价,如果不出意外,史嵩之是罪责难逃。而西夏路安抚使一职,恐怕要另寻人选了。

“陛下,真公求见。”

周平离开不久,内侍禀报,真德秀匆匆进来,赵竑微微一怔。

“真公,你不会也有什么糟心事来烦朕吧?”

“回陛下,蒙古国派遣使臣而来,如今正在淮东边塞,正副使分别是耶律楚材和李邦瑞。陛下,要不要放蒙古国使臣入境?”

真德秀肃拜而道,他看着赵竑,暗自狐疑。

皇帝后宫不安,朝中许多大臣都知道。难道说,除了后宫事,皇帝还有其它烦心事吗?

“让淮东制置使杜杲派人,护送他们南下吧。”

耶律楚材都来了,看来窝阔台是要和大宋罢兵言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