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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西城墙外,一条笔直的水泥路,从城内直到江畔的鹦鹉洲。直道宽度,足够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商铺酒楼林立,也是目前金陵城最繁忙的城外要道。

这一切,都是拜西城外大江之中白鹭洲上的兵器制造局和火药厂所赐。无数的铁矿石、石炭从大江上游而来,又有木材、硫磺、硝石从东、南纷纷运来,石材、粮食辎重集中于此。民夫、苦力无数,南北商贾,渡口热闹繁华,但却忙而不乱。

因为,渡口有军士值守,热闹处也有衙役公人等来回巡逻,确保城外的治安良好。

城外如此,城内亦是如此。道路被拓宽至十米,道旁各添加了两米的青砖人行道,并栽植了从城外挖来的高大的银杏树,下水道齐全,公厕、垃圾桶,让整个金陵城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令城中面貌焕然一新的,除了公共设施的配套,还有城市士民生活作风的变化。随地大小便几乎绝迹,随地吐痰大大减少,没有了飞鹰走狗,茶肆酒楼,谈论的都是新政,还有那愈演愈烈的尚武之风。

街上不时可见的穿着军装的金陵讲武堂的军官,以及身着金陵大学堂、金陵师范学堂制服的学员,还有那些那些朝廷编练的面目一新的新军。

那些风摆杨柳、楚楚可怜,出门就是轿子的柔弱女子,忽然变得稀少。更多的女性走出门来,她们放开了缠足,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她们一旦缠足,便和斗鸡斗蛐蛐一样,要付出巨额的“缠足税”。

上述的这一切,无不显示着,江南东路,包括整个大宋,正在进行一场新政的革命。

西北的战事已告一段落,由于官方并没有大肆宣扬,报纸上无动于衷,使得宋军占领兰州以及挺进河西的消息,并没有多少士民知晓,整个金陵城也是波澜不惊。

秋高气爽、金风徐徐,金陵讲武堂,教场上,赵竑徐步而行,兵部尚书宣缯、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江南西路安抚使胡梦昱等人跟随。

“陛下,河西路制置使范钟上奏,截止日前,河西路大军一万五千人进驻河西四郡,四川屯军五万、四川移民十五万余,原西夏原住民十六万余,全部军民共三十八万。共屯田200余万亩,张掖郡马场现有各种马匹八千多匹。”

宣缯禀报完毕,看着赵竑,愁眉苦脸问道。

“陛下,你这是又要用兵吗?”

增援西夏,和蒙古大军鏖战,又不惜代价夺了金人的临洮路,再到大军挺进河西,不就是为了河西的战马吗。

为了战马和骑兵,得罪蒙古国、金国、西夏三国,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野心勃勃,穷兵黩武,难道皇帝还不知足,又准备向金国用兵?

又要用兵?

赵竑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几个大臣,轻轻摇了摇头。

大争之世,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即便你不想发动战争,也不得不发动战争。

强大的蒙古帝国,可不会任由你无为而治,偏安一隅。

“陛下,你是要对金人用兵吗?”

汪纲也皱着眉头,轻声问了出来。

看来,他也对朝廷对外用兵忧心忡忡。

“朕倒是想用兵,但是光是和鞑靼鏖战,将士的犒赏抚恤,再加上占领河西,就耗费银钱上千万贯。川民已经苦不堪言。四川还要担负河西未来两到三年的移民和粮草供给。”

赵竑苦笑一声,负手而行,也是忧心忡忡。

蒙古贵族内斗的这几年,大宋正好可以休养生息,以备将来之战。这样的恢复机会弥足珍贵,大宋决不能错过。

“江南东路,以及浙江西路正在推行新政,明年会全国推广。会子贬值,物价飞涨,百姓生活困苦。朕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来革除弊端,然后方能用兵。”

宫中力行节俭,可以节流,但要开源,则在于发展经济,通过新政,创造一个比较公平公正的社会环境,繁荣百业。

而那些被贪官污吏、豪强官宦们掏空的国财,数目绝对不小,甚至可以足够他发动又一场战争。

就江南东路的新政来说,建康府下辖上元、江宁、句容、溧水、溧阳五县。官方统计田地430多万亩,但经界法推行以来,新统计的田亩面积竟达770多万亩,差额竟达340万亩,即便是除去荒芜未能耕种的天地,税赋上竟也差了四成。

土地兼并之下,百姓失去土地,沦为佃农。豪强兼并土地,一部分土地无人耕种,百姓失去田地,则是无田可耕,大宋天下,咄咄怪事。

“胡梦昱,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一样,鱼鳞册都保管好了。还有,江西那些藏税匿税的官绅豪强,都补交了税赋吗?”

赵竑转过身来,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胡梦昱。

练兵费用巨大,从江南东路练兵就能看出。光是江南东路水师需要的饷银,就达30多万贯。建康府五万精兵,一年的饷银就是300多万贯。

“回陛下,江南西路推行新政有条不紊,已经补交了过去三年的赋税,共有300多万贯,大概够用江南西路的新政度支了。”

胡梦昱赶紧回道。

江南西路推行新政,以雷霆手段对付顽抗的保守势力,甚至不惜大开杀戒,取得的成就,也让他振奋。

江南两路、两浙路、包括四川路推行新政成功,使得明年春天,大宋各路推行新政都要展开。

以皇帝的决绝,以及铁血手段,大宋来年的新政让人期望。

“三百万贯,几路加起来不过一千万贯,对于超过两亿的会子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赵竑摇摇头,叹了出来。

两亿三千万的会子,想要换界,谈何容易。

“陛下,江南东路的匿税差不多四成,两浙路在三成,大宋十七路,差不多为两成半上下,一年下来,能增加赋税一千万贯。今年的各地财赋支出,大体可以应付。”

汪纲终于开口。

皇帝顶着压力,在大宋四路实行新政,所取得的成果惊人,也证明了推行新政的必要。只要持之以恒,不要朝令夕改,稳定会子,当不成问题。

“开源还是节流,开源尤为重要。大宋积贫积弱的根本,还是国土面积太小。280万平方公里,竟然养活了七千万百姓。大宋需要开疆拓土,转移人口危机。”

赵竑幽幽叹道,臣子们听在耳中,也已经习惯。皇帝口中的新鲜词汇,他们已经见惯不怪了。

“陛下所言极是。历朝历代,到了末世,无不是人口和土地之争。土地养活不了百姓,王朝兴替,是以人口的损失作为前提。我大宋偏居江南一隅,先天不足,要想走出困境,开疆拓土乃是必然,就像夺取河西,利国利民。”

胡梦昱附和起赵竑的观点。

就像宋军占了河西,移民实边,四川可缓解百万人口的压力,民生上也要改善一些。

“河西还是太小了。”

赵竑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众人。

“你们知道,黄河以北的河北路,有多少耕地面积吗?”

河北平原,一马平川,粮食产地,可惜被北宋的君臣们,生生给作贱了。

随着大宋水师开拓海外,婆罗洲、澳洲、印度洋、非洲,这些大宋水师战船能到的地方,都会垦殖开拓。用不了十年二十年,大宋的人口危机自然解除。

“陛下,臣曾查过旧档,河北东西两路,耕地60多万顷。若是能重新打通运河,耕田甚至会更多。”

汪纲思索片刻,说了出来。

“60万顷,民屯商屯军屯各占其一。以每亩五贯而言,光是商屯,朝廷就可以得到一亿贯,会子危机,迎刃而解。”

赵竑徐徐说了出来,心头激荡。

故土难离,相对于海外几乎半卖半送,若是夺得两河,光是商屯,就能解决不少财政上的麻烦。

“陛下,你是要对河北用兵吗?万万不可啊!”

宣缯赶紧劝起了赵竑。

刚刚结束蜀口之战,百废待兴,可不能穷兵黩武,再启兵事。

“鞑靼大军纵横黄河以北,铁骑所到之处,百姓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郭废墟。河北残破不堪,百姓都没有几个,不是用兵的时候。”

赵竑盯着讲武堂教场上正在操练的学员,笑着说道:

“你们以为,鞑靼大军退去之后,金人就无动于衷吗?”

几个大臣目光一对,都是笑了起来。

蒙军退去,金人肯定要见缝插针,伺机收回河东、河北了。不过,以金人目前的实力,自保尚不足,想要反击,收复“旧土”,恐怕是异想天开。

“河东、河北已然残破,朕要是用兵,需用兵十五万左右,方能和鞑靼大军抗衡。编练十五万大军,盔甲兵器,占领河东河北后需要的辎重粮草,恐怕也得两三年时间准备吧。”

赵竑思索着说了出来。

打下容易巩固难。两河残破,必须有足够的粮草和时间来恢复。数十万大军,也许只有从海外调拨,才能支撑起北伐的战事。

“陛下圣明!”

众臣都是点头称是。

河北平原,利于蒙古骑兵作战,没有十几万大军,恐怕真镇不住场子。

皇帝胃口越来越大,这是要硬碰硬,和蒙古人争夺天下了。

“陛下,楚州塘报,楚州内乱。李全部众以军粮不继,多有怨言。国安用、张林等五人杀了李全兄长李福与李全二子,并杀李全之妾刘氏,将首级函送金陵。陛下断了楚州忠义军饷银,李全向朝廷示弱,朝廷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宣缯禀报,扯到了淮东李全之事。

“宣卿,你怎么看楚州之事?”

赵竑把皮球踢给了自己的这位兵部尚书。

李全投降蒙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赵竑却心知肚明,他下旨中断楚州李全部的钱粮供给,比历史上更快更狠,从而引起李全部的内乱。他却没有想到,李全开始向宋廷请粮求饷。

“陛下,楚州军乱频繁,地方残破,不如拒绝李全,静观其变。”

朝廷练兵有成,宣缯似乎也激进了许多。

“宣卿,就按你所说的去做。李全随时会挥兵南下,让杜杲在扬州泰州一线做好防御,同时让孟珙带兵进入运河以西,和杜杲形成犄角之势。再调沿海制置使水师进入淮东海面,伺机灭了李全。”

赵竑皱眉下了军令,一阵头疼。

李全这个搅屎棍,打不死的小强,让他实在是无语。

他并不想在东线贸然发动战争,他想积蓄力量,为未来几年蒙宋大规模的战争准备。

大国博弈,长久激烈,有局限,最终统一,这也是历史的必然和规律。

现在看来,只有和李全决裂了。

“陛下,换界之事关乎民生国本,刻不容缓。还请陛下斟酌决断!”

真德秀再一次就换界之事上禀。

看来,朝廷财库空虚,假币泛滥,会子贬值,已经让他坐卧不安。

“真公,嘉定十六年冬,朝廷节前最后一次朝会,你我用早饭使用假币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提起往事,赵竑很是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这个时空整整三年。

“陛下,臣记得。陛下是要对假币动手?”

“要换界,得先根除假币,溯本清源。假币的事情,户部查得怎么样了?”

其实在赵竑的心里,更倾向于开疆拓土转移会子贬值和人口危机。在开源还是节流上,开源显然效果更为明显。

“回陛下,源头还在纸张上。一旦造纸厂的纸张外流,假币便容易仿造多了,而且造出的假币真假难辨。如果杜绝了假币纸张的问题,假币便不容易泛滥。户部查察不力,陛下责罚。”

没有好纸张,再逼真的文字和版面也很容易辨认。而假币之所以难发觉,就在于纸张好坏上。

“户部和反贪司交接一下,由他们去查。假钞之事解决,再行换界!那些个胆大包天的硕鼠,该现形了。”

听说淮东割据的李全也在狂印会子,当真是让人无语。只要斩断源头,李全和大宋流行的假会子,还不是废纸一堆。

至于根除假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人心唯利,还是要成立专门的机构,针对和打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