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纲恭恭敬敬,黝黑彪悍的金国副使郭虾蟆,却是毫不客气。
“宋皇,你侵我大金国土,攻占兰州、临洮府、洮州等地,又占了新泉城的黄河渡口。你究竟想干什么?赶紧率军退回宋境,否则别怪我大金将士不客气!”
半年前,兰州城还是大金国的边城,现在,这里却宋蒙交替,成了宋军的管辖之地。城里城外,沿途所见,宋军彪悍勇猛,斗志昂扬,那一门门的火炮,一辆辆的炮车,让他惊愕之余,心生寒意。
仅仅两三年功夫,宋人怎么搞出了如此多的强军?
那些兰州城中劫后余生的金国百姓,似乎已经接受了国破家亡的事实,心甘情愿被宋人统治了。
郭虾蟆的话,让堂下的宋军将领和群臣,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立刻发作了起来。
“你这金狗,成吉思汗大军来的时候,你龟缩在新会州城里,屁也不敢放一个。临洮府和兰州城都是我大宋将士从鞑靼大军手里夺来的,是我数万将士血战得来的。你想拿回去,自己来攻就是!”
吕文德年轻气盛,忍不住大声怒喝了出来。
君辱臣死。这个金使如此无礼,羞辱的是他们这些大宋臣子的脸面。
而对他们这些出自金陵讲武堂的将领来说,不仅是君臣之义,还有师生之情,怎么能容忍皇帝校长被金人任意责辱。
“金使,你听好了!不要说兰州和临洮府,就是陕西和河南之地,也是我大宋故土。我们宋人拿回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向你们这些无耻的强盗打招呼吗?”
曹友闻眉头微微一皱,说话更不客气。
河东河北、陕西河南,山东淮北,都是大宋的旧地。就连金人的南京开封,也是大宋当年的国都东京城。
靖康之耻,虽已是百年,但不是每一个宋人都能忘记。
“滚!滚出去!”
“金狗,赶紧滚出去!”
余玠和王坚等其他将领,纷纷怒吼了起来。
和蒙古大军的连番血战,这些宋军将领,个个都成了无所畏惧的骄兵悍将。
“这么说来,兰州和临洮府等地,你们是不打算还了?”
郭虾蟆看着满堂义愤填膺的宋军将领,眼皮一抬,毫不畏惧。
对于他来说,宋军占了兰州三地不还,已经是形同侵略,还有什么资格咄咄逼人?
更不用说,赵竑先召见西夏使者,让他们干等,让他们丢尽了脸面。
“不还了!你能怎么着?”
曹友万挑衅似地回道,犹如街头的泼皮无赖。
“金使,听好了。西北一线,我大宋有十余万雄兵,想攻尽管来试试。不过,恐怕你位卑人轻,做不了主,也承担不了后果。还是回去禀报你的大金皇帝吧!”
余玠大声说道,给曹友万的话,做了很好的注释。
“就是!赶紧滚回去,禀报你的主子去吧!”
“赶紧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众将群情激昂,高声喧哗,张天纲乞求的目光扫了过来,赵竑眉头一皱,轻轻咳嗽了一声。
满堂寂然无声,所有将领都是退回原位,肃然而立,紧紧闭上了嘴巴。
张天纲目睹这一情形,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些大宋边军的骄兵悍将,人人都是桀骜不驯,争强斗狠。但在赵竑面前,却如同父母前的儿子一般,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大宋皇帝君威远甚,御将有方,今日一见,尽得军心。
“各位,息怒。郭副使,慎言!”
张天纲抓住机会,赶紧肃拜行礼,朗声恳求了起来。
“大宋天子,宋金盟好,以抗鞑靼。陛下三思。难道说,兰州临洮府等大金旧城,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
作为主使,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
和赵竑见过几次,赵竑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想不到他麾下的骄兵悍将,竟然如此强硬。
要是真和宋军不欢而散,两国刀兵又起,国力匮乏的大金,恐怕会是雪上加霜。
“张相公,实不相瞒,我军要挺进河西,要是还了兰州和临洮府,大宋和河西就是两块分开之地。所以,我大宋愿租借兰州和临洮府等地十年。十年之后,一准归还大金国。”
赵竑轻声说道,却是字字清晰。
后世那种所谓的租界,不妨试着应用于这个时代。
“租……借?河……西?”
张天纲一阵错愕。
租借他国土地城池,自古闻所未闻。这不是扯淡吗?
还有河西,那可是西夏国土。宋军这是要进兵西夏吗?
那宋军帮助西夏击退蒙古大军,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皇,你巧舌如簧,满嘴的胡言乱语。古往今来,岂有租赁国土一说?你这是用你的十万虾兵蟹将,在吓唬我大金国吗?”
郭虾蟆冷哼一声,脸上挂满了讥笑。
“住嘴!”
赵竑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副使,屡次口出狂言,是谁给他的勇气?
面对蒙古大军时,怎么没见他如此强硬?
“你这狗贼!真是大胆!该死!”
赵竑面色难看,余玠第一个怒吼了起来。
主辱臣死,何况是他们这些赳赳武夫。
“在我大宋皇帝面前,敢如此放肆!你是想死啊?”
曹友万面红耳赤,戳指怒骂,一副要单挑的架势。
不过他身高体壮,气势上确实足以压倒郭虾蟆。
“陛下,让我杀了这狗贼!”
王坚面红耳赤,就要拔刀。
“陛下,杀了这狗贼!趁机东进,恢复了陕西之地!”
将领们纷纷上前,个个义愤填膺,有些人的刀已经出鞘。
恢复了陕西之地!
赵竑不由得怦然心动,略微思索,随即暗暗摇头。
同时对金国和蒙古国用兵,西夏尚存,似乎不是好的时机。
“宋皇,看在温国公主的情面上,还是息怒啊!”
张天纲看赵竑神色凝重,眉头紧皱,赶紧苦声哀求。
金国和大宋一拍两散,这可是要了大金国的命。
温国公主?完颜春?
赵竑抬起头来,轻轻咳嗽一声。
愤怒的宋军将领们纷纷退下,重新站好,堂上又是鸦雀无声。
完颜春,他到底是痴迷于她的美色,还是真的爱过?
“陛下,你真的不打算归还临洮府路,真要租……借吗?”
张天纲再次,回到了正题上。
宋军要挺进河西,兰州三地自然是不会还给金国了。要不然,河西和宋境中间隔着一个金国,不要说宋皇,就是任何一个宋军将士,也不会如此选择。
“张相公,你没有听错,就是租借!”
赵竑开口,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看在温国公主的情面上,每年我大宋可付租借费用 30万贯,10年后归还临洮府路一路。可以国书为凭,绝不欺瞒。”
赵竑犹豫了片刻,说了出来。
如果太过强硬,让金人的脸面过于难看,保不准宋金会重启兵端。他倒是不担心两国交战,只是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至于完颜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至少让完颜春在金国的处境不那么难堪。
“这……”
张天纲的脑袋,快速地运转了起来。
夏金多年厮杀,再加上蒙军荼毒,兰州三地早已经是千疮百孔,百里无人烟,对金人来说,甚至不如鸡肋。
如果“租借”给宋人,金国的侧翼就不会直面蒙古大军的进攻,而是由宋军承担了。
至于兴灵之地的夏人是死是活,已经不是他所考虑的了。
“张相公,我大宋王师挺进河西,直面鞑靼铁骑。若是我军放弃河西,退回蜀口,大金就要和鞑靼大军正面交锋。有我大宋王师在西北,大金国可以放心收复两河之地。为了兰州边陲弹丸之地,损害两国友好,不值得。张相公,你回去后禀报金主,他会做出抉择的。”
张天纲正在人神大战,赵竑接着说了出来。
占领兰州临洮府等地,他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罪感。一是这些城池是宋军将士从蒙古大军手里浴血奋战“夺”回来的,而是这本就是大宋故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宋皇,你花言巧语,说来说去就是强占临洮府一路,不肯归还。你是要引起两国交战吗?”
又是郭虾蟆,对赵竑的话冷冷回应。
赵竑的眉头一皱,看着堂中的郭蛤蟆,目光冷厉。
这人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不知地厚天高?
金国,为什么会派这样一个搅屎棍来?这是要打架,还是要拆台?
“狗贼,你金国夺取我大宋半壁江山,可曾想着归还?我大宋火炮的滋味,你想尝尝吗?”
赵竑面色不豫,骄兵悍将们可受不了,曹友万脸色通红,立刻又发作了起来。
“金狗,昔日靖康之变,你女真狗贼杀了我多少宋人,心里没数吗?就在几年前,金兵还南下侵我大宋,害死了我多少大宋百姓!你以为,这还是以前的大宋吗?”
余玠断然怒喝,挑衅的意味更足。
“区区一介使臣,也可以当庭辱我大宋天子,真以为我大宋好欺,真以为还是百年前吗?”
范钟这个黑脸文臣,也是勃然变色,厉声呵斥。
这个郭虾蟆,自以为说些狠话强硬,却不知道,若是惹恼了赵竑,真的开启刀兵,后果不堪设想。
曹友闻兄弟,吕文德、余玠、王坚等等,这些金陵讲武堂的骄兵悍将、大宋天子门生,有一个是善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