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之初,金国境内,临洮府路,临洮府城。
大堂上,大宋天子赵竑端坐,众将臣肃然立于堂中。
皇帝亲临西北边陲,进入金境,和蒙古大军大战,遥遥相望,光是这一份胆识和魄力,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历史上的“丁亥之变”,蒙古大军不宣而战,在宋境攻城略地、践踏南宋关外五州,宋人生灵涂炭,天下震惊。
如今,屈辱的历史荡然无存。如果非要称“丁亥之变”,则是宋军痛击入侵的蒙古大军,虽然付出了数万军民的死伤,却扞卫了宋土,真正做到了“亮剑”,犯大宋者,虽强必诛。
而此时大堂上的诸军将领,也都是心情振奋,一扫大宋祖制下“以文治武”的闷气。
“王坚所部,已经占了定西吗?”
赵竑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众将,朗声问道。
军人的信心,来自于一场场血战中的攻城略地。只有不断的胜利,才能军心可用。
蒙古大军之所以战无不胜,那是一场场的军事胜利下积累出来的。而金人、夏人之所以节节败退,就是被打怕了,没有了士气。
“回陛下,王坚带两万将士,继占了兰州后,又击溃了定西鞑靼大营。杨大渊带兵三千,占了洮州。整个临洮府,几乎都在我大宋的治下了!”
曹友闻赶紧上前禀报。
蒙古人不善守城,也不守城,只知道劫掠,宋军当然不客气,照单全收。
沔州城自有军中将领固守,凤州成州都留有边军,以备蒙古大军再度入侵。皇帝坐镇临洮府,他这个边军主帅,不得不亲自前来,调兵遣将。
“河州、湟州、西宁州,还有积石军,这些地方,如今情形如何?”
赵竑看着桌上的舆图,继续问道。
河州、湟州、西宁州,这几处草原纵横,广袤无垠,虽然没有河西的马场规模,但也是养马的天然圣地。
“回陛下,鞑靼大军所过残破,速不台的大军都已经撤去。河州、湟州、西宁州都是一些西夏的残兵败将,不足为患。臣愿率兵五千,将这些地方尽数归于我大宋治下。”
江万载兴致勃勃,上前领命。
“不要急,等鞑靼大军退去,再慢慢收拾残局。”
蒙古大军聚集六盘山和秦州以北,和临洮府遥遥相望,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大战,还是小心行事。
“陛下,既然占了临洮路,为什么不攻下巩州和新会州?这些地方,可都是我大宋旧地。”
军中悍将麻仲,不解地问道。
他和蒙军苦战,损兵折将,赵竑却没有责罚于他,还让他统兵作战,戴罪立功,他是铭感于心。
吕文德率兵过了黄河,他退回了临洮府,听候皇帝的调遣。
“鞑靼大军还在六盘山,巩州和新会州的金人都在死守,现在去攻,不太明智。”
赵竑微微一笑。整个陕西都是大宋故地,你一时半会收得回来吗?
不过,众将进取心十足,倒是让他振奋。而宋军能抗得起野战,更是令他欣慰。
没有实战过的军队,又算什么强军?
“陛下,我军占了兰州和临洮府,鞑靼来攻怎么办?金人来攻怎么办?”
曹友闻忍不住,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金人自顾不暇,不值一提。至于鞑靼大军,如今成吉思汗病死,军心涣散。朕率大军七万,利州两路一万大军,共八万大军。再加上西北边塞数万锐士,十余万之众,还怕他鞑靼大军来攻不成?”
赵竑冷冷一句,曹友闻老脸一红,赶紧退到一旁。
他自以为自己胆已经够大,和皇帝一比,简直是弱爆了。
“占领临洮府和兰州,可以顺路西进,占了河西走廊,夺了河西养马之地。此其一。”
“占了河西?”
堂中众将臣,都是大吃一惊。
沔州的战事还未平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这就要对河西用兵了。
众将惊诧之中,赵竑突然一句。
“各位兄弟,缺少骑兵的痛苦,你们该受够了吧?”
既然已经和蒙古大军为敌,那就没有理由退缩,反而要更进一步。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尬笑了起来。
没有战马,机动能力不足,胜了不能追,败了不能逃,这已经是宋军的痛脚,谁都知道。
夺了河西养马之地,看来皇帝已经早有预谋。
众将的心,也给赵竑撩拨的野了起来。
“其二,夺了临洮府和兰州,也好接我大宋的一万勇士回家。中间隔着金人,朕不放心!”
众将喜笑颜开,情不自禁连连点头。
皇帝对麾下将士爱护有加,让将士们都是心热。
“陛下,这样一来,恐怕要和金人开战了。”
临洮府新任知府程元凤,心事重重说了出来。
占了金境临洮府,只要蒙古大军撤兵,宋金之间,难免要发生战事。
“金人占我大宋故地整整百年,难道还不让我大宋夺回来吗?况且,这些地方都是我大宋将士从鞑靼大军手里夺的,关他金人甚事?”
曹友闻不满地反驳起了程元凤这位菜鸟知府来。
战事一旦展开,就没有回头路。战争扩大,他是一点也不畏惧,而且很是期盼。
临洮府路西接河西走廊,北接西夏兴灵之地,位置极其重要,怎么可能归还金人?
“陛下,那夏人怎么办?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万一鞑靼大军再来,我大宋边军又如何自处?”
利州西路安抚使郭正孙,想的更远。
难道说,下一次蒙古大军来攻,大宋还要救援西夏吗?
“郭相公,你考虑的太远了。静观其变吧。相信到时候,西夏君臣会做出选择。”
赵竑笑了起来,随即眉头一皱,朗声说道:
“鞑靼大军撤去,我大宋有两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夺回河西之地,厉兵秣马,就从鞑靼大军退兵开始。河西的玉门关,西域的天山,希望朕和在场的诸位卿家,都能早日看到。”
河西走廊的那些西夏重镇,已经被蒙古大军糟蹋得差不多了。虽然有蒙军把守,但人数应该不多,夺下的力度应该不大。
“谨遵陛下圣旨!”
众臣将一起抱拳(拱手)行礼,人人面色泛红。
皇帝的话里,已经透露出了用兵的方向。他们这些将领和臣子,只要照做就是了。
“陛下,我军夺了临洮府,抢了近万匹战马,其中有五千牝马,却该如何处置?”
曹友闻禀报道。大宋军民缺少,这些马匹,可是极大的一个补充。
“先在临洮府和兰州养着,等大军进入河西,全部带到祁连山的马场。这些牝马可是宝贝,千万伺候好了!”
赵竑一本正经叮嘱了起来。
“臣遵旨!”
曹友闻并没有退回去,而是继续问道:
“陛下,我军何时挺进河西?”
“曹友闻,你倒是心急。”
赵竑微微一笑,沉吟片刻,这才开口。
“等鞑靼大军退兵,我军立刻挺进河西,占了河西之地!”
蒙古大军还没有退去,曹友闻已经想着兵进河西了。看来,曹友闻是想趁着成吉思汗病死,蒙古大军军心厌战,要大干一场。
这个曹友闻,果然是浑身是胆,怪不得历史上杀的蒙军尸横遍野,毫不畏惧。
可惜,时也命也,曹友闻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年代,只能是位悲情英雄。
“陛下,鞑靼攻破河西诸地,河西已经是鞑靼治下。我军要占领河西,可派斥候先去河西打探,而后用兵,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麻仲小心翼翼,向赵竑禀报。
他损师败绩,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半路和吕文德截击蒙军,新会州大破蒙军,吕文德是主帅,他只是附从。他生怕赵竑一怒之下,秋后算账。
“麻仲,吃一堑长一智,希望这次过后,你要吸取教训,决不能再犯错误。你们这些主将,身负成千上万将士的安危,可要慎之又慎啊!”
赵竑脸色凝重,叮嘱起了麻仲,面对的却是众将。
“谨遵陛下教诲!”
众臣一起行礼,神色都是严肃。
赵竑的话,让麻仲终于放下心来。
虽说君威难测,但现在看来,他是小人之心,皇帝的胸怀,可是吞纳大江大河。
“麻仲,你负责挑选军中斥候,即刻入河西打探军情。记住,千万不要大意。”
麻仲是边塞人氏,党项话熟悉,西北军中会党项话的不少,潜伏起来容易。
“臣遵旨!”
麻仲暗吐一口闷气,赶紧领命。
这下是真真正正放下心来,可以大干一场了。
“陛下,若是如此,可就是和西夏交恶了。”
郭正孙轻声说了出来。
河西可是西夏国土,即便是从蒙军手中夺回,难免也会遭人非议,宋夏不和。
“郭卿,把河西交给西夏,他们有兵力可守吗?再说了,河西现在鞑靼大军手里,我军进入河西之地,是要靠我大宋将士的流血牺牲,才能从鞑靼大军手里夺回来的,不是西夏给的。”
赵竑脸上的笑容玩味。
丛林法则,物竞天择,他可以不杀戮,但不代表他不会趁机夺回中华之地,置于中华治下。
西夏的河西走廊如此,脚下金人的临洮府和兰州也是如此。谁若是不服,尽管来战就是。
“派往灵州和中兴府的游骑,都出发了吧?”
赵竑接着问道。
灵州城和中兴府围困半年多,恐怕已经弹尽粮绝。早早派人解触,也知道西夏那边的究竟,同样可以让守城将士有信心继续坚守。
“陛下,王坚传来消息,金境内的鞑靼大军,已经全部撤回了六盘山,他也已经派出了游骑,想来十几日就有消息。”
曹友闻禀报完,狐疑地问道:
“陛下,成吉思汗,真已经病逝了?”
军中沸沸扬扬,说是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病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堂中的所有将领和臣子,目光一起看向了赵竑。
“这还有假?如果朕猜得不错,鞑靼就要撤兵了。”
来到这个时空,没能和成吉思汗照上一面,赵竑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屠夫也罢,英雄也罢,此人用兵如神,他倒是很想试上一下,和成吉思汗掰一下手腕。
可惜,大宋太过孱弱,还需锻炼身体,韬光养晦,只能趁着蒙军内乱,见缝插针。
“陛下,鞑靼派了使者,就在城外等候!”
军士进来禀报,众将臣都是一愣。
蒙古使者前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用惊讶,鞑靼大军要退兵了。”
赵竑轻声一笑,说了出来。
成吉思汗病死,消息传得满天下都是。窝阔台和托雷离心离德,汗位之争不可避免。已经征战了一年半多时间的蒙军战意消退,军中疫病流行,蒙古大军,这是不得不退军了。
“陛下,那些鞑靼使者,个个都是凶神恶煞,还是让臣去会会他们吧。”
想起上次两个蒙古使者咄咄逼人的情形,郭正孙小心说道。
“无妨。朕倒是想见识一下,对方是何方神圣?”
赵竑哈哈一笑,坐直了身子。
也不知道,蒙古使者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事?
如今才是六月初,难道说,成吉思汗,这位一代天骄,已经病死于金境六盘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