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钢锭放在桌上,赵竑拿起仔细观看,难以抑制兴奋的胡梦昱,恭恭敬敬介绍了下去。
“陛下,这就是大冶铁厂最新的钢铁,比江南东路兵器制造司的熟铁,坚韧了许多,铸造的火器也更加结实耐用,可以说是稳如磐石!”
胡梦昱的欣喜看在眼中,赵竑点了点头,轻声一句。
“胡梦昱,你很好!”
大冶铁厂问世,足足早了后世的汉阳铁厂数百年,冶炼的新“铁”明显比江南东路的铁厂更好。好钢可以铸造铁轨,可以造出蒸汽机,不久就是火车蒸汽船了。
“陛下,江南兵器制造司的刀剑兵器贸易兴盛,供不应求。有许多海商着急要,还有海商问能否购买我大宋的火器,价钱高也不在乎。大冶铁厂实力雄厚,可否替兵器制造司分担?”
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跟着上奏。
海外诸国,包括日本高丽,以及南洋印度洋等国,对大宋铸造的兵器,尤其是火器兴致颇高,也出乎他的意料。
十几门火炮换一船粮食,想起来都觉得心动。
“为什么不?”
赵竑点点头,心头也是奋然。
“不管是刀枪兵器还是火器,都可以出售,只要价钱合适。技术和工艺为重中之重,这些东西掌握在咱们手中,这才是根本。”
差一点他就说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话来。
“胡梦昱,炼钢大有所成,可以生产弹铁,无论是自发火铳,还是钟表,都可以尝试研制了。”
众臣懵懵懂懂点头,赵竑微微一笑。
看来,他还得亲自去江南兵器制造分司或大冶铁厂一趟,和工匠们面对面研讨一下。
汪纲咳嗽一声,禁军和工匠把一箱瓷器拿了进来,一一摆在了桌上。
“这是骨瓷?”
赵竑在灯光下观看,果然细腻通透,温润如玉。
“陛下,这是景德镇出的骨瓷,两次烧成,含有四成的牛骨粉,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是我大宋的行商,还是海外的各国海商,都是很有兴趣。”
汪纲有些小激动。自去年青花瓷研制成功,如今骨瓷又大功告成,这可都是赚钱的利器。
“汪纲,你也很好!”
赵竑赞赏一句,忽然问道:
“玻璃怎么样,出来了没有?”
“陛下,恐怕还有待时日。玻璃水已经造出来了,也是透明,但是成型恐怕还需要时日。”
汪纲老脸一红,支吾起来。
赵竑沉思片刻,后世的一些记忆浮上心头,忍不住说了出来。
“碗盘花瓶这些东西,是不是可以和陶瓷一样模具成型?造平板玻璃,可以建一个锡池,让玻璃流平,然后用手摇的传送带运出,冷却以后切割抛光。”
他记得玻璃液体倒入模具,剪刀一剪,重压压制成型,和陶瓷滚压成型基本一样,完全可以用手工机器代替。
至于浮法生产玻璃,凡是上网稍微留意的技术宅男,大概都知道。
看汪纲懵懵懂懂,赵竑温声叮嘱,去四川前,他会去景德镇一趟,当场释疑解惑。
透明的玻璃液都造出来了,怎么可能被成型难倒?也许他还没有到景德镇,工匠们已经想出办法了。
“高定子,两浙路推行新政,你居功至伟,朕代大宋的百姓,谢谢你了!”
赵竑看着高定子,赞赏地点了点头。
“有陛下撑腰,臣不敢贪功!只是朝中有些官员掣肘重重,令臣很是头疼!”
相比于四川时,高定子消瘦了许多,看来操劳过度。
“两浙路是天子脚下,阻力自然最大。要朕为你分担吗?”
“那倒不用。给臣三个月,臣一定解决一切牛鬼蛇神!”
高定子断然说道,慷慨豪迈。
“好!不过,朕不能眼睁睁看着臣子为国事操劳,朕却无动于衷。”
赵竑看着高定子,神情变得严肃。
“高定子,你要随时做好擢升临安府尹、两浙路安抚使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朕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孤军奋战!”
有些事情,确实该了结了。
高定子心头巨震,赶紧领旨。
“朕不是狠绝之人,但谁要敢阻挠新政,以一己之私置大宋的利益于不顾,不管他是谁,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赵竑冷声而言,众臣都是都是心惊,看来皇帝忍无可忍,杀了一个参知政事胡榘还不够,要对朝中掣肘的大臣动手了。
赵竑目光扫到另一个黑瘦却精神奕奕的官员身上,目露赞赏之色。
“杜范,朕以前在军器所对你不敬,朕向你致歉。你在流求理番抚民、兴修水利、屯垦开荒、开厂挖矿,你做的很好!可为我朝干吏!”
第一年,杜范就将流求的耕地面积扩大到了两百多万亩,建起了铁厂煤厂,生产的蔗糖供应大宋内陆,硫磺矿也弥补了火药生产的不足。
“陛下,史弥远专权,臣只是在军器所浑浑噩噩混日子。当日陛下当头棒喝,臣醍醐灌顶。臣有今日为国为民之举,陛下居功至伟。”
杜范半真半假的恭维,让赵竑哈哈大笑了起来。
“杜范,流求开衙建府,日后也是大宋水师北上南下的枢纽。用不了三五年,流求府就是流求路,你再辛苦几年,朕有大用!”
赵竑得意之余,提高了声音。
“拿上来吧!”
酒肉茶帛,还有一叠叠的会子被拿了上来。这是赵竑一贯的伎俩,也是他喜欢的方式。
“诸位卿家,大宋百废待兴,国库吃紧,这些赏赐之物,还有每人一千贯钱,是朕的心意,多谢诸位卿家对大宋做出的努力和贡献。”
赵竑看着众人,意味深长。
“朕还是那句话,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诸位卿家若是缺钱,只管来找朕,千万不要贪墨,更不能作奸犯科。那样做,不仅伤了君臣之义,也会牵连家人,留下千古骂名。”
“谨遵陛下教诲!谢陛下天恩!”
众臣一起起身,躬身行礼,人人肃然。
皇帝耳提面命,他们那里敢不记在心头。
众臣离开,赵竑坐在椅子上沉思,外面的鞭炮声传来,除夕节日的气氛让人心动。
“也不知道,增援西夏的将士们,有没有吃饱穿暖?”
赵竑靠在椅背上,悠悠一句。
“陛下爱兵如子,心系天下,实乃我大宋将士之福!”
董宋臣恭维皇帝一句,小心翼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四川边军增援西夏,朝中大臣寝食难安。此事一旦为鞑靼所知,大宋和鞑靼之间的冲突,必会愈演愈烈。对我增援大夏的将士,也绝不是好事!”
“天知道此事,会不会传入鞑靼耳中?”
赵竑摇摇头,冷笑一声。
“官啊!果然是我大宋的好官啊!”
幸好西夏千里之遥,中间又隔着金境,要不然,将边军增援西夏的军情透露给蒙古大军,这样的事情,绝对有大臣做得出来。
“四川边军过节的礼品,有没有发放到边军手中?”
发给西北边军的过年礼物,要高于汉襄和淮东,不过也无非是多一身新衣、两三斤盐巴。军官们要好些,也仅仅两包茶叶而已。
相比以往大宋官军遭受的克扣盘剥,赵竑此举,意在体现朝廷对边军的重视,增强军人优越感和荣誉感。
而优越感和荣誉感,则是军中最为需要,不可或缺。
“陛下,范相公三日前上奏,军中赏赐已经运往边军各大营。要想知道是不是分发下去,恐怕要等到元旦之后了。”
董宋臣的话,让赵竑尴尬一笑。
想一出是一出,在西北边事上,是他太入魔了。
“董宋臣,传旨给曹友闻,让利州两路,尤其是利州西路加紧备战,一旦鞑靼大军进入金境,立刻坚壁清野,以备不测。”
既然已经增援西夏,就得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好准备。
历史上蒙古大军不宣而战,直接入侵南宋。以蒙古大军一贯的骄横和弑杀,历史不会改变。
“此外,传旨给崔与之和范钟、曹友闻等人,四川的军情随时来报。告诉他们,成都大营和利州大营枕戈待命,朕会随时抵达四川。”
担忧满满,赵竑一步步做了布置。
朝野暗流涌动,索性推迟行程,让曹友闻和崔与之等人自己应对,也给那些讲武堂毕业的军官们实战锻炼的机会。
利州西路崇山峻岭,曹友闻们据城而守,又有火器辅助,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董宋臣,今年两浙路、四川路、江南两路等推行新政,朝廷赋税大大地增加,朕很是高兴。”
想起新政推行有条不紊,赵竑也是放松了起来。
虽然是门外汉,但他终于凭着铁腕治吏,依靠一群朝廷“新贵”,做了一些事情。
“陛下对汪纲、高定子、胡梦昱、崔与之等干吏赏赐甚多,君恩之下,人人都是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了。”
董宋臣的恭维,让赵竑哈哈大笑。
“董宋臣,朕赏你御酒两坛,好茶两包,钱一千贯,明天就回乡去,好好陪陪家人,元夕节后再回来。你要记住了,切不可以权谋私,也不能收受贿赂,更不可为大臣耳目。他们拉你下水的手段,可是多得很。你明白吗?”
董宋臣是临安府人,况且宋朝重视的是元宵节,对元旦(大年初一)相对要看轻一些。
“奴才谢陛下天恩!奴才谨遵陛下教诲!”
董宋臣汗流浃背,赶紧肃拜谢恩。
作为皇帝的近侍,收受点贿赂不可避免。皇帝这样叮嘱,他哪里还有胆子再犯。
皇帝要惩治腐败官员,他要是裹了进去,皇帝岂不是颜面扫地,他也会被无情惩处。
这样的傻事,可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