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四川北地嘉陵江东岸的利州,山水相夹,地形险峻,是北方进入四川的咽喉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终宋一朝 300余年,四川因为“险”和“远”,提供了南宋王朝赋税的三分之一,为历任宋朝皇帝所重视。为保证蜀地安全,大宋朝廷在利州以北设三关五州,设精兵于此,以御外敌。
利州城西,嘉陵江边,新修的军营之中,一片热火朝天,利州戎司麾下的三万“新兵”们,正在操练。
说是新兵,其实都是原来各军中的健儿,以及地方上的厢军和民兵精锐者。这些人全部被新编入军,享受一样的薪俸待遇。
蜀口地形复杂,生活困苦,因而民风彪悍,无论是队列操练,还是枪刺术,以及掷弹训练、火炮操练,都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刺!”
金陵讲武堂毕业生、利州西路将领陆元廷手持长枪,大声呐喊,亲自带队操练。
仅仅一年以前,他还作为金陵讲武堂的学员,在讲武堂操练学习,而现在,他已经是利州西路的正将,利州戎司的一位教官了。
“兄弟们!刺枪术乃是军中第一要术,虽然不如火器杀敌厉害,但刺枪术最能体现军人的勇气。要是不敢刺枪见红,干脆不要当兵。无论骑兵还是炮兵冲锋陷阵,最后收拾残局的,永远还是步兵。练好了刺枪术,才能击溃对方,杀敌报国!”
大吼完毕,陆元廷才转过头来,走入了队伍之中,仔细观察和纠正着“新兵”们的训练。
“记住了,三个字口诀,“稳、准、狠”,刺!”
陆元廷边走边喊,心头也是振奋。
刺刀见红!
若是经过训练的新兵们都能视死如归,通过一个个“刺枪冲锋”击溃对方,那将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个个场景。
“刺!”
新兵们聚精会神,纷纷刺出手里的长枪。
刺枪术和掷弹术一样,都是大宋军中必习之术,也是军士立身之本。不但讲武堂必练,金陵学堂必练,军中更是不可或缺。
皇帝要在利州大营编练三万新军,身为军中的教官,讲武堂的毕业生,他们自然要奋勇当先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寒风凛冽,军官大声呐喊,新兵们大声喊着号子,步伐一致,队伍齐整,在教场上跑步。
队列行走、齐步走、齐步跑,这也是所有军中“新兵”的必修,军中操练的根本。
那些冻的面色通红的士卒手持长枪,冷风中纹丝不动,脚已经冻的发麻,却也不敢动弹。那些黑脸教官面色严肃,一个个黑脸煞神,让新兵们心惊肉跳,人人保持精神抖擞。
而在另外一块操练场地上,掷弹兵们将一个个练习弹助跑发力扔出,纷纷落入远处的白灰圆圈之中。
投弹,军中另外一大基本技能,所有士卒必备。不过对于训练场上的这些“新兵”们来说,他们只听说过震天雷,见识过练习弹,但实弹训练,这还是第一次。
木柄、铁头上刻有一圈圈纵横交错的凹槽,由于铁水的提纯,火药的颗粒化,以至于震天雷可以产生二三十片碎铁片,威力大大增加。
“都给我看好了,这是投弹的基本动作!千万要注意,这可是要死人的!”
曹友万仔细叮嘱着所有的士卒,一本正经。
众军的注视中,曹友万擦燃手里的火捻子,点燃了震天雷弹头的引线,大步向前,奋力甩出手里“呲呲”燃烧的震天雷。
燃烧的震天雷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远远地落在靶子周围,仅仅是几秒,一声爆响当中,震天雷剧烈爆炸。尘土飞扬,木靶四分五裂,所有的士卒都是脸色煞白。
“将军,你真是神力啊!”
“将军,这真的让人心惊肉跳啊!”
士卒们纷纷惊叹了起来。
军中一般的士卒只能投出十五六丈,远的也不过二十丈出头,像曹友万这样,动不动二十七八丈的大力士,军中还真没有几个。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震天雷,皇帝亲自造出来的!火炮也是一样!”
曹友万看着自己的投弹距离,微微有些遗憾。
金陵讲武堂的时候,他的投弹距离可以达到30丈左右,超出大多数学员一大截。现在只有25丈上下,疏于训练,果然导致水平下降。
“都看好了,我再做一次示范。第二次以后,你们就要进行实弹训练了!”
曹友万说完,又拿起了一颗震天雷,仔细讲解,然后点燃,助跑,猛然甩了出去。
“将军,27丈!”
“将军,好神力!”
士卒们纷纷鼓掌,又是一阵欢呼声。
“下面是实弹训练,都听好了,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马虎!”
曹友万心里得意,面上不动声色。
“通通”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训练场上一片硝烟弥漫,曹友万脸上肌肉抽动,暗暗肉疼。
这一番训练下来,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光是训练用的震天雷,就得十几万颗。
还有那火炮,为了训练出合格的炮手,必须用一次一次的实弹训练,用弹药硬喂出来。
幸好震天雷炸碎的铁皮,以及火炮的实心铁球可以回收回炉重铸,要不然,这损耗就更大了。
目光所及,一个士卒过于紧张,“呲呲”燃烧的震天雷掉在地上,教官飞步冲上,捡起震天雷,猛然甩了出去。
军官怒声呵斥,士卒唯唯诺诺,第二次拿起震天雷,终于成功投出。
曹友万心惊之余,摇了摇头。
从金陵讲武堂毕业的教官,贯穿于军中所有训练科目之中,队列行走、刺枪术、掷弹术、火炮术、包括骑术、爆破术等等,在军中形成一个完整的军官体系,从而保证了建立一支超越时代的陆军。
利州大营以南五里,利州城西,嘉陵江畔,利州兵器制造分司所在地。
外面吹面不寒杨柳风,兵器制造分司里热火朝天,尤其是组装车间里,工匠们来回穿梭,指导着工人们组装震天雷。
浇筑的弹壳和震天雷木柄、火药等送到这里,弹壳、装药、封头等依次安装紧固,通过一颗颗的查验,才是一颗成品震天雷。
“郑监造,现在一天能造多少颗震天雷?”
组装作坊门口,郑途眉头紧锁,向一名胡须斑白的工匠问道。
“提辖,自过春以来,一天能组装五千颗上下,一个月下来,大概能铸造十五万颗。”
郑监造名叫郑兴,其实是郑途的叔父,郑途去年秋奉旨带大批工匠到利州建厂,成立利州兵器制造分司,郑兴等精干工匠当然随从。
“不要催促工匠和工人,一定要保证火器的质量。要是到时候战场上出了事故,你我都难辞其咎。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郑途脸色缓和了些,一本正经叮嘱了起来。
200多工人,每人每天25颗,看起来少点,但质量第一,决不能出岔子。
一个月十五万颗,到热天之前,可以造五十万颗震天雷左右。除去训练用的十几万颗,应该足够支持目前的战事了。
“提辖放心,我一定仔细盯着。震天雷组装后,要分三次查验,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郑兴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向侄子说道。
虽然是自己的侄子,但官场上还是要有尊卑之别,高下之分。
“皇帝要对外用兵,火器制造,千万不能懈怠。总之不能掉以轻心,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咱们!”
提到皇帝,郑途的眉头又凝成了一块疙瘩。
年少成命、飞黄腾达,以为可以达成人生巅峰。现在才知道,当官也不是那么轻松,天生奔波劳累的命。
“陛下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什么都会,没有他不懂的。真盼着能见到他老人家!”
郑兴摇着头,羡慕地说道。
“算算时间,陛下恐怕就要到了。陛下事无巨细,肯定会来利州兵器制造分司。到时候,你自然会看到。”
郑途的目光中,也有了羡慕之色。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四月底朝廷还要科举取士,赵竑这个时候不来,恐怕就得是五月六月了。
“田相公那边,火药供应没有拖延吧?”
利州兵器制造分司,田义虽然是主管,但却只管火药生产。而整个火器生产,则是由郑途负责。
之所以称呼田义为田相公,也是因为田义虽然只是军器所提举官,但却是皇帝赵竑的心腹,封侯拜公,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小小的相公,田义还是当得起的。
“回提辖,火药供应没有问题。田相公这几日经常去火炮铸造作坊查看。他对火炮生产很是满意。”
郑兴笑意盈盈,给郑途减压。
“郑监造,你去火炮铸造作坊看一下,让他们一定要小心火炮质量。出了事,谁都脱逃不了罪责!”
赵竑要来,郑途的心头又是一紧。
火炮铸造,炮身上的铭文都刻有工匠的名字和铸造日期,也是为了保证火炮质量和追溯责任。
火炮的铸造进度,倒是不用郑途费心。到热天时,利州兵器制造分司可铸造上千门火炮,应该可以跟上军中的用度。
一个利州兵器制造分司,要承担整个西北边陲的兵器和火器供给,他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叔父,你找一些可靠的工匠,皇帝可能要去边塞生产火器。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啊!”
居安思危,郑途心事重重说了出来。
利州和利州西路,听起来似乎咫尺之间,其实利州城距离利州西路的三关五州,还是有四五百里的距离,距离还是太远。
以皇帝的性子,一番巡查之后,恐怕要在利州西路建另一个兵器制造分司。
郑兴赶紧点头答应。
铸造另一个兵器制造分司,这样的事情,雄心勃勃的皇帝干得出来。
“提辖,快快到门口迎接,皇帝已经到了!”
卫士急匆匆进来禀报,郑途大吃一惊,赶紧带一众官员出了作坊,直奔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想不到皇帝这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