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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剑门关外,驿道之上,千山万壑,柏树参天,江水滔滔,别有一番景象。

一列车辆向前,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夹杂其中,催马徐行,眉头似乎紧皱。

“相公,皇帝重用你,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呀?”

随行的家人崔二,一边看着后面军士押运的车辆,一边给崔与之解闷。

“老夫年过花甲,得失早已经置之度外。想要落叶归根,不容易啊!”

崔与之捋着白须,看高空上暖阳高挂,光芒黯淡,难有生气,下意识裹紧了衣裳。。

“相公,你这身子骨结实,小人都比不上。你能长命百岁,小人还想跟着你享福呢!”

崔二恭维着自己的老主人。

崔与之自老伴年轻时病故之后,不近女色,又注意养生,身体一向很好,不比年轻人差。

“长命百岁?”

崔与之笑了起来,一脸的无奈。

“说实话,要不是皇帝以强加广州府三倍的赋税压我,我才不会来。”

想起皇帝的狠招数,崔与之不由得莞尔。

竟然以百姓民生要挟他,这个官家,真是够无聊的。

“相公,皇帝那是重用你。你没看那个郑损吗?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召回临安城了。以小人看来,过不了几天,相公就会封侯拜相。小人恭喜相公了。”

崔二脸蛋冻的通红,脸上依然笑呵呵。

“封侯拜相?”

崔与之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封侯拜相,功名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讲武堂、推新政、编练新军,他倒是有些期盼,这位新皇会有怎样的一番作为。

“相公,押钱粮这些小事,小人就行了,你何必亲自走一趟?这大冬天的走山道,可不好走。”

“过些日子,皇帝就要亲临蜀口巡查。我不放心,还是亲自走一趟。”

赵竑对蜀口防务如此重视,他这个四川制置使,可不敢掉以轻心。

“相公,又是讲武堂,又是编练新军,看来皇帝是要大兴刀兵啊!”

崔二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妄动刀兵,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啊!”

崔与之幽幽叹了出来。

“相公,你看,利州大营到了!”

崔二指着前面的嘉陵江畔,大声喊了起来。

崔与之向前看去,果然一座大营在望,高耸的箭楼赫然在目。

“相公,好像有人!”

崔二说话声中,前方岔路口处,一大群人前呼后拥走了过来。为首几个官员低头哈腰,满脸赔笑,肃拜行礼。

“利州西路安抚使郭正孙,拜见制置使相公!”

“利州东路安抚使陈立,拜见制置使相公!”

“利州知州高泰叔,拜见制置使相公!”

几位官员一起行礼,崔与之下马拱手回礼。

“辛苦了,各位相公。”

“崔相公,利州衙署已经备好了酒菜,请崔相公移驾去利州州衙吧。”

利州知州高泰叔上来,恭恭敬敬说道。

“各位相公,老夫要送钱粮辎重去利州大营,各位要一起同行吗?”

崔与之捋着胡须,哈哈一笑。

到了军营门口,崔与之不由得一怔。

几个月不见,利州大营规模扩大了几倍,栅栏、箭楼等修葺一新,秩序井然,有模有样。

众人就要打马进入军营,却被营门口警戒的军士伸手阻拦。

“任何人进入营地,必须下马!”

“大胆!这是制置使相公,还不退下!”

高泰叔上前,大声喝斥起军士来。

这些个低贱的武夫贱卒,蹬鼻子上脸,太放肆了些。

“军令如山,即便是皇帝到了,小人也不得违抗,否则就是杀头之罪!”

军士脸色凝重,毫不妥协。

“下贱坯子,不知尊卑贵贱,赶紧滚开!”

陈立上前,怒声呵斥起来。

大宋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即便是武将们见了文官相公也得弯腰跪地,一个小小的士卒,也敢如此放肆。

“退下!否则刀枪无眼!”

警戒的军士后退一步,手里的长枪已经抬了起来。

门口警戒的军士纷纷上来,他们站成一排,一起挺枪,对准了郭正孙等人。

高泰叔等人心头震惊,都是后退几步,追随的卫士们上前,纷纷拔出刀来,和军士们对峙。

“都住手!”

崔与之下马,走上前来。

“军士,本官是四川制置使崔与之,来利州大营公干,麻烦你进去禀报。”

崔与之和颜悦色,军士们散开,有军士立刻进去禀报。

“岂有此理!”

高泰叔脸色铁青,恨恨一声。

“这些卑贱的匹夫!真以为是汉帝的细柳营?”

郭正孙也是低声一句,面色不喜。

“这就是当今天子的细柳营。你们以为陛下创办金陵讲武堂,编练新军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这景象。据老夫所观,这只是第一步。天子所谋者大,恐怕还在后头。”

崔与之看着教场上面密密麻麻、正在训练的士卒,目光幽幽。

众人透过营门以及栅栏看去,校场上,一队对新兵正在寒风中喊着号子,手持长枪,一刺一收,阵容肃整,刀砍斧削。

众人一阵错愕,都是瞪大了眼睛观望。

“这些家伙,看起来有几分样子。”

郭正孙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诧。

“末将曹友万见过制置使相公!见过各位相公!”

曹友万风尘仆仆出了大营,恭恭敬敬,请崔与之等人进营。

“曹将军,你这利州大营好难进啊!”

郭正孙不知是真是假,冷冷一句。

“曹将军,制置使相公都要下马通报,你好大的军威啊!是不是天子到了这里,也要下马通报啊?”

自从曹友闻接管利州西路都统制一职,军权归曹友闻节制,而他则成了实实在在的民政官员。

过几日回去,他倒要看一看,曹友闻如何整饬边军?

“曹将军,本官十分疑惑,利州大营到底是谁说了算?谁才是利州边军的主官?”

利州知州高泰叔也是冷嘲热讽,丝毫不给曹友万面子。

喝冷风傻等,自从他身居要职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遭遇了。

“制置使相公,各位相公,末将实在不是故意。”

金陵讲武堂一番锤炼,曹友万的性子和修养,都是获益良多。

“各位相公,天子兴办讲武堂,制订军中一切规制。在讲武堂,即便是天子进入,也要下马通报。利州大营的所有规矩,都是来自金陵讲武堂,不是末将私自授意。”

曹友万请众人进营,边走边说。

“当日末将等初来乍到,直接催马入营,守门的军士草草相问,无人阻拦。万一这是敌方来袭,利州大营岂不是不攻自破?天子让我等练兵,有备无患,若是明年不能操练出数万精兵,又如何向天子交待?”

曹友万侃侃而谈,郭正孙几人心头舒服了一些。

看教场上训练的这些新军,人人彪悍勇猛,有几分强军的模样。

“崔相公,听说这编练的新军,前三个月是两贯钱的饷银,三个月后是四贯,一年以后就是五贯,参加过实战后就是六贯。可是如此?”

郭正孙看着教场上正在队列练习的新兵,暗暗摇头。

这样子转来转去,半天不动,到底有什么用处?

“确实如此。陛下提高将士的饷银,也是为了激励军心,鼓舞士气。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良家子前来从军。”

崔与之捋须而笑。

他已经年过古稀,个人得失看得很轻。对于朝廷编练新军,他是百分百的支持。

这些家伙只训练了几个月,就已经有模有样,证明皇帝练兵的方法是对的。而有了这些火器,最起码可以利于不败之地。

“那陛下有没有说,利州大营要练多少战兵?”

郭正孙好奇地问了起来。

“曹将军,你现在营中有多少新兵?”

一直没有说话的利州东路安抚使陈立,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利州大营原有5000战兵,看着营中满满当当,最起码也有好几万。

“除了新募的兵士,加上营中原来的战兵,现在有三万出头。”

曹友万恭恭敬敬说道,换了一副笑脸。

“崔相公,等一下检阅将士,你可以细查,绝没有虚报或吃空饷。军中已经设了宪兵,只向曹友闻曹都统禀报。即便是一个兵额的虚报,查出来也是军法难容。”

崔与之是来送钱粮的,这个时候,他还是要赔上笑脸。

“崔相公,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亲临四川啊?”

高泰叔忍不住问了起来。

大宋天子来蜀口,怎不让人兴奋?

“陛下说了,他会在初春启程。从临安到蜀口,大概来年三月会到四川。”

崔与之还没有说话,曹友万已经替他回道。

众文官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皇帝的行踪,连他们这些文官都不知道,这些武夫却清清楚楚。看起来,皇帝和这些武夫的关系,尤其密切。

这岂不是违背了祖宗家法?

“曹将军,集结众军吧。老夫要看一下我大宋边军的军威。”

崔与之看着寒风中热火朝天的练兵场面,笑呵呵说道。

“是,崔相公。”

曹友万拱手行礼,随即对旁边的军官传下军令。

“擂鼓聚将,三军集结!”

震天的鼓声响起,教场上四面八方的军士向高台前奔来,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随着军官的指挥调度,各兵种纷纷到位,一个个长方块刀砍斧削,骑兵、长枪兵、刀盾手、掷弹兵、炮兵、辎重兵、工兵等等。

新兵们满面风霜、硬朗黝黑,大阵肃穆严整,杀气腾腾。站在战阵之前,无论是崔与之还是郭正孙等人,都是变了颜色。

大宋立国以来,有如此强军者,恐怕也只有太祖开国时的殿前禁军,以及岳武穆的“岳家军”了。

“曹将军,开始吧。”

崔与之点了点头,曹友万传下军令,军士的演练随即展开。

“长枪兵,出列!”

“掷弹兵,出列!”

“刀盾手,出列!”

“炮手,出列!”

看着士卒们的演练,崔与之抚须观看,心头欣慰。

兵强马壮者得天下。有这些个精兵强将在,蜀口无忧了。

“曹将军,检阅完新军,老夫就回成都府了。到时候陛下过来,老夫还得在成都迎驾。利州大营,就交给将军了。”

曹友万这些武将,把练兵办理的井井有条。看来,这一趟他亲自过来查阅练兵,实在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