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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东路、金陵城,城中东南,原金陵行宫。

偌大的朱门外,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依然令人生畏,更有甲胄贯身的禁军持戈肃立,平添几分萧杀之气。朱门之上,原来“金陵行宫”的招牌已经被撤掉,新的“金陵讲武堂”的金字朱匾清晰可见,令人瞩目。

进入“金陵讲武堂”大门,里面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的工匠、民夫汗流浃背,甚至包括官员流牛满面,奔忙其中。

自从年前腊月以来,金陵行宫已经是热闹异常,不过算不上大兴土木,只是破坏扩大教场,以及局部的改造而已。

“记住,今天要把回廊上的砖石都铺好了!”

白发苍苍的将作监少监张忠恕满头大汗,指挥着工匠们忙活。

如今已经是二月初,距离讲武堂开学,可只有二十多天了。

一群民夫抬着两块几米长的木牌过来,上面“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的红字醒目。

“张公,这招牌要怎么挂,挂在那里?”

有工匠大声问道。

“去大门外,跟我走!”

另一位官员赶紧摆摆手,带着工匠和民夫们离开。

张忠恕看着两块巨大的木牌,不由得皱眉摇头。

这招牌挂在门外,还有人来报考讲武堂吗?

“魏相公,你也来了。”

回过头,看到魏了翁带着一群官员过来,张忠恕连忙迎了上去。

“我刚从金陵大学堂那边过来。张公,回廊铺的怎么样了?”

魏了翁看着繁忙的工地,关切之中情溢于言表。

在金陵城忙活了两个月,他满脸憔悴,黑瘦了许多。

“魏公,大概需要三天,就全铺好了。”

张忠恕向魏了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魏公,那些木靶、单……杠、双杠,还有哑……铃、木马什么的,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皇帝说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器械,都由朝廷工部的工匠监造,然后运到金陵,然后安装。

“回相公,器械刚刚送到一部分,明天就开始安装,大约需要两到三天就可以装完。其余的断断续续,应该这几天就能送到。”

张忠恕的话,让魏了翁轻轻点了点头,郑重叮嘱道:

“张公,记住了,一定要装结实了,千万不能敷衍!咱们这位新皇,眼里容不得沙子!”

“魏公放心就是!新皇如此看重,讲武堂招生昭告天下,又有你魏公坐镇,我怎么敢含糊!”

张忠恕收起了笑脸,也是一本正经。

金陵讲武堂只是改造,宫殿房屋众多,但即便如此,也是花去了三十万贯。光是学员的校服、宿舍用品等,就占了近一半。

至于金陵大学堂,因为还要增建一些房屋,因此进度要缓慢一些,当然花费也要翻上几番。

新皇新政的第一把火,可不能给熄了。

“一千多人,这教场似乎不够大……”

魏了翁看了看教场,捋须沉思起来。

初步就是一千多学员,如果再扩大招生,或是大量的外来人员学习观阅,教场就小了些。

“魏公,要是扩大教场,前面的这座宫殿,就得拆掉。”

张忠恕的话,让魏了翁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座前殿,刚好位于南北中轴线,两旁没有侧殿。要是把前殿拆掉,教场要大上一倍。

半天学习,半天操练,教场至关重要,必须要容得下一两千人的活动。

魏了翁立刻做了决定,他手指着前殿,面色变的凝重。

“乔相公,如果拆掉前殿,整理好地面,再铺好直道,月底前能完成吗?”

“魏公,建起来慢,拆起来快。连夜赶的话,二十天应该足够了。”

同样白发苍苍的工部侍郎乔行简掐指算了一下,很快给了回复。

此次金陵大学堂和金陵讲武堂的改造修建,他是魏了翁点名的搭档,协助魏了翁完成“使命”。两个多月忙下来,已经有了经验。

他已经六十九岁高龄,不过他清修养气,身体一向不错,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也是他被调来的原因。

“好!拆掉的门窗木料,包括墙砖,都不要浪费,全搬到金陵大学堂那边去。那边要盖房屋,不要浪费!”

魏了翁郑重叮嘱了起来。

讲武堂招生的榜文都贴出去了,通告天下,已经有许多报考的年轻人来到了金陵城。要是到时候建筑没有完成,讲武堂不能按时开学,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魏公,工期晚上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你看你,这也太操劳了吧!”

张忠恕看魏了翁满脸的严肃,笑呵呵说道。

满眼血丝不说,两鬓似乎都白了起来。这一番劳心劳力,这一份风风火火的精神头,真是叫人佩服。

“金陵大学堂晚几天没事,那些公子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金陵讲武堂却不行,皇帝谕旨的榜文,到时候要是开不了学,皇帝脸上无光,朝廷丧尽威严,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魏了翁摇摇头,黑着一张憔悴的脸,看起来确实压力不小。

皇帝新政第一把火,可不能让火给熄了,或者烧不旺。

“乔相公,金陵大学堂那边,你也抓紧,不要太晚。皇帝在金陵讲武堂的时候,最好金陵大学堂可以能开学。如果实在不行,金陵大学堂的学员宿舍可以先租一部分,保证学堂在三月底,或四月初可以开学。”

如果能在皇帝在的时候,两座学堂同时开学,那最好不过了。

“魏公,我马上就过去金陵大学堂那边,督促一下进度。”

乔行简点点头,带着几个官员,颤颤巍巍离开。

“魏公,皇帝的下榻之处……”

张忠恕轻声说道,有些迟疑。

“皇帝亲自交代,他的住处就在讲武堂里面。就把皇帝的房间和那些教官的放在一起,选最大最敞亮的那间。另外,在皇帝的房间隔壁,给我也留一间,中规中矩,和其他教谕教官一样。”

魏了翁仔细交待了起来。

皇帝年轻气盛,喜欢一切从简,但大宋皇室和大宋朝廷的脸面,还是要的。

“魏公,听说陛下要担任讲武堂的校长,这样一来,陛下或许会很多日子待在这里。我想,是不是在后苑留一座偏殿,作为陛下处理政事的地方。”

张忠恕的话,让魏了翁眼前一亮,赞赏地点了点头。

“张相公,还是你考虑周全!”

堂堂金陵讲武堂,国家行都,六朝古都,若是没有一个皇帝处理政务的场所,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魏公,后苑的拙政园,不大不小,有池塘有花草竹丛,堂阁错落有致,杨柳依依,精致古朴,可为陛下理政之所。”

张忠恕显然已经考量过,立刻提出了备用方案。

“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是亦拙者之为政也”意,名为拙政之所。张公,你老成持重,可是帮了在下的大忙!”

魏了翁心情舒畅,哈哈笑了起来。

还是老臣想的周到,有备无患。

“魏公,听说令郎和真衙内都准备报考讲武堂,你可是后继有人啊!”

张忠恕面带笑容,轻声问了起来。

“犬子顽劣,不过他和真志道都来了金陵,现在侍卫马军司练习骑射。希望他们能有出息,为国效力吧。”

谈到儿子,魏了翁也是舔犊情深。

“陛下亲自教导,魏公……咳咳……”

张忠恕说着说着,咳嗽了起来。

“张公,听说你前些日子抱恙在床。你能撑得住吗?”

魏了翁看着张忠恕,关切地问了起来。

二人都是四川同乡,又都是四川名门望族,魏了翁是蒲江魏高氏,张忠恕则是南宋名相张浚之孙,二人同乡同朝,关系不错。张忠恕年长几岁,却看起来苍老许多。

“不瞒魏公,史弥远专权,朝政日衰,国事难为,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史弥远没了,心病没了,我觉得自己的身子骨,也好起来了!”

张忠恕容光焕发,看上去红光满面,比以往气色果然好了不少。

“张公,那你得去谢皇帝。要不是他拨乱反正,诛杀恶贼,你还要继续受折磨!”

魏了翁哈哈笑了起来。

他心里始终有些遗憾,没能亲自看到史弥远被明正典刑。

“史弥远这老贼,他这一去,云开见日,天下都太平了,大宋也有了希望。希望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宋中兴的一日。”

张忠恕的感慨看在眼中,魏了翁也是连连点头。

“张公,新皇天纵奇才,文韬武略,你一定能看到大宋中兴的一天!”

就冲着赵竑大刀阔斧力排众议的这股劲,他都觉得大宋希望满满,未来可期。

“魏公,你才四旬多,春秋正盛。薛极、宣缯都是年过花甲,胡榘贪鄙,用不了三五年,就是你和真德秀、胡梦昱等人的天下。你可要挺住,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张忠恕意味深长地说道。

“多谢张公提教!在下铭记于心,不敢忘却!”

魏了翁郑重其事,回了一礼。

他今年才四十六,真德秀和他同岁,二人年富力强,比起现在的执政大臣薛极宣缯们,确实年龄优势明显。

胡榘贪鄙?

魏了翁和张忠恕四目相对,张忠恕微微颔首。

魏了翁轻轻点了点头,暗暗心惊。

胡榘声名狼藉,新皇留为执政。难道说,新政的反贪之火,要烧到胡榘这种执政大臣的身上,杀鸡骇猴,震慑天下?

新皇的心机,可谓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