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檐下的一排风灯依次被点亮,透过琉璃扭曲的光,照出院中正打斗的人。
两人激战正酣,难舍难分,出招狠辣,不留余地,各自身上都已落下伤痕。
饶是如此,也不显丝毫狼狈,毕竟两人皆是京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随着动作,发丝袍摆飞舞纠缠,一袭白衣恰似两只优雅仙鹤,在空中翻飞舞动着。
说是打架,看来更像是种极美的表演。
带着枇杷馨香的夜风,吹向正趴在窗台,饶有兴趣地静静欣赏着这幕的林婉儿。
不过,她的兴味点并非这幅难得一见的极美画面,而是程语之的功夫。
那套身法、招式、内劲的深度,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且他动作从头到尾都干净利落,像是为某种目的才训练而成。
若不是栾阳景今日来这么一遭,她或许很难看到这一点。
呵!所以说,恶人当有恶人磨。
也只有栾阳景那种混不吝,才能真的惹怒程语之这个老纨绔。
近半个时辰后,萩树下的两人已过了数百招之余。
程语之渐渐动作缓慢、有些不敌。
勉强接下对方一掌后,他那双明亮的黑眼珠里染着怒意:“你在那镖上下了毒?”
栾阳景挑了挑好看的桃花眼,冷哼一声:“到现在还坚持着不倒!果然,野狗的命硬!”
程语之心知多说无益,不再与其费口舌,努力集中精神!
可别看栾阳景表面一副胜券在握,其实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去。
他之前受的内伤极重,如今不过才刚好,哪比得康健时的状态,无论内力与准度都降了不少。
也正因此,程语之才能在中毒的情况下,数次躲过他的致命攻击。
但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两人也必然会有一人落败。
当两方势均力敌时,若要赢,剩下的便只能靠其他因素:比如气势!
在这方面,栾阳景势要湮灭对方的心,似乎更胜一筹。
当程语之在半空被一脚踢落,将要落地之时。
栾阳景迅速抽出腰间绳镖,五棱飞刺带着锐利的青芒,直扎向其心脏处。
但就在程语之躲避不及,栾阳景眼中燃起势在必得的焚光之时。
那青芒却突然偏离目标,稳稳钉在了萩树树干上。
栾阳景眼中的焚光换上了不可置信,转头看向窗口处的林婉儿。
林婉儿脖子一缩,想退回屋内。
可他却死死盯住她,整个人都透着委屈、不解、不甘与痛苦。
躺在地上的程语之,眼神却是喜悦晶亮的。
林婉儿有些无奈地砸砸嘴,最终一跃而起,从窗口跳了出来。
她拍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行至两人面前。
栾阳景极力压制心中翻涌的各色情绪,憋得眼角全红了。
声音却是轻盈地如蝶扑翅般颤抖:“娇娇!你果真要帮他?”
她略有些心虚,又觉着实在麻烦:“世子如何我倒管不着,但还是不要在我院中乱来!”
栾阳景手臂一使力,将镖从树干中抽回:“我会处理好一切,绝累不到娇娇。”
林婉儿倒越来越理直气壮:“世子怕是没听明白我的话!”
见她如此坚持,他心尖越发沉凉,情绪也已近疯癫边缘。
极力的隐忍又令他面色发白,唇浮艳色:“归根结底,娇娇还是要阻止我?”
“总之这里不行!”林婉儿干脆地下结论。
他睫毛一抖:“别处便可以?”
林婉儿点点头。
见她头点得毫无犹豫,栾阳景面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甚至还浮出抹浅笑:“真的?娇娇舍得?”
“世子希望我不舍得?”
“绝不!”他嘶吼。
林婉儿摊开手:“那世子还问什么!”
栾阳景转头盯向躺在地,筋疲力尽的程语之,目中毒光潋滟:“凯风!雷策!”
两人迅速闪身而来:“公子!”
“把他拖走!”
“是。”
两人一左一右,将程语之直接架起。
程语之倒未有丝毫挣扎,反将身体重量全压在这两人身上,好像这两人专门是来扶他的。
他看向林婉儿,面上露出常有的笑:“婉儿,我改日再来看你。”
“你没这机会了!”栾阳景咬牙切齿。
不待程语之再说些什么,便被直接拖走了。
几人身影还没完全消失,栾阳景便上前将林婉儿一把拉入怀中。
直至此刻,他心尖上的那些不适才慢慢沉寂下来。
林婉儿却突然发觉,他是否又长高了?
“娇娇,你不会再派人去救他吧?”栾阳景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腰。
“我的人只会杀人,从不会救人!”
“真的?”
“假的。”
“娇娇!”闷闷的,委屈的呼喝。
“真的。”
“娇娇!”温声无奈的绵语。
枇杷园虽广阔,但人丁却极少,清荷轩只是掩在重重园景中的其中一座院子。
况且,能留在清荷轩干活的,早都是林婉儿的人,包括暗中的那些护卫。
只要无人多嘴,或刻意打探,谁也不知这里何时来了人,来了什么人,又发生过什么。
就算有人真要说,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栾阳景不想走,想赖在这用晚膳。
林婉儿觉得,今日出了这事,不答应比答应更麻烦。
况且不过是顿饭,也用不着她亲手做。
晴儿却不敢如小姐那般粗心大意,特意去吩咐小厨房,多准备几道精致的菜。
“娇娇这的书卷倒是不少。”栾阳景这刻正在林婉儿的书房中参观。
他手抚过书架上一本本摆放整齐,大小、颜色各异的书:“这些都读过?”
“差不多吧!”
“倒是厉害了!也难怪你平日不爱出门,原都是躲在屋中看书。”
“唯这点喜好。”
栾阳景又望向角落,摆在琴桌上的一架连珠琴:“琴瞧着也不错,是五湖大师的作品?”
“世子识货!”
“戛玉敲冰声未停,嫌云不遏入青冥。娇娇抚琴如何?”
林婉儿有些无谓:“不如何,别让我抚琴弹曲。”
他走到她面前,垂头,唇轻柔地点在她的脸颊,又亲了亲她的唇角。
美目流连,温声细语:“可我想听娇娇抚琴。”
林婉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等晚膳后吧。”
他笑了,色若晓月:“好,就等晚膳后。”
“对了,听说婉儿棋艺不凡,可却从未与我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