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鸾提起桦木圆桌上的瓷水壶,倒了杯水,推到桌边:“坐下喝杯水吧。”
凯风静静望着她,除却那晚,她这是第二次温柔和煦地待他。
见她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以为要被接回府的喜悦心思中。
他想,或许这药丸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坏事。
也不禁突然开始深思,自己是因着什么,才对她动这种心思的?
是从奉公子令常将她挡在院门外,所以常与之有接触的机会。
甚至这接触,有时还难免包括肢体上的,因而产生了虚假的亲近?
从她的专横跋扈、颐气横指,对他的粗暴态度中所产生的强烈印象?
还是她一直执着不改地死死痴恋公子,那多次无奈气愤的眼泪中,兴起的一丝惋惜与怜悯?
亦或者,如果非要选一个姑娘的话,冯鸾这种娇俏可人的长相,正是他所喜欢的类型?
也许这些原因全都有,也许都不算是。
但不管有没有,有一点他敢肯定。
如果不是她主动勾引,这辈子他绝不会与之有所牵连。
他从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将来,与她的将来就更虚无缥缈。
只是如今说这些并无意义,到现在就更无意义了!
“你在发什么呆?”冯鸾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凯风回神。
冯鸾拿起刚才倒的那杯茶,递至他面前:“表弟倒底与你交待了什么话?”
凯风接过杯子,喝了口。
正打算咽下第二口时,她突然伸手将杯子抢了过去。
那张脸也转为恼怒:“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凯风却注意到,她发髻中插着的一支金簪。
簪头是把小巧的金梳,金梳正中镶朵金丝牡丹,边上则镶着各色玉珠。
看来是只十分精美,也颇有份量的簪。
“这支簪……”
冯鸾眼中闪过丝慌乱,忙伸手捂住簪子。
瞬间又觉动作太明显,便松了手,且理直气壮:“簪子怎么了?”
“没见你戴过。”
“你本来就粗心粗意,我的东西你哪里都知道!”
“之前也从没见你戴过。”
“之前没戴,如今就戴不得了?”
“可我领你回来时,你身无一物。”
“你……”冯鸾气恼:“身无一物,也没见你与我多添上几只?”
凯风有些冤枉,明明该添置的都已添置了。
衣食住行样样不少!连侍候的人都请了两位。
如果非要挑错的话,那便是他添置的物什,比不上她以前所用的。
可就这些,也已去了他大半的银钱。
但他不打算与她继续理论这些:“嬷嬷哪去了?为何从刚才就只见铃铛一人?”
冯鸾眼神不定:“我差她去买东西了!”
“真是如此?”
“自然,不然她能去哪?”她梗着脖子。
凯风一时不再言语,只紧紧盯着她。
初时她还挺着,但在这种逼人视线下,渐渐有些受不住,便垂头将眼神撇向一边。
他上前一步,一手抓起她的手腕,一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嬷嬷究竟去哪了?”
她挣扎了下,未挣脱。
“说!否则今日你哪也别想去。”语气转为狠厉。
冯鸾有些急了,哪也别想去,不就是不让她回府?那怎么能行?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毕竟在府中时,她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我将她卖了!”她最终妥协,在嗓子眼里咕噜道。
尽管她声音不清,但凯风还是听见了:“卖了?”
“对!卖了!怎样?她是奴婢,我还卖不得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凯风松开手:“为何?”
“这嬷嬷是个恶奴,对主子不敬,我自然不会留她!”
“所以你将卖她所得的银钱,换了这支簪?”
她下意识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她还不如这簪子讨人喜欢。”
“呵!”凯风手握成拳,脱口而出:“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什么?”
凯风没理她。
冯鸾反应过来,声音如被点着的炸雷:“你居然拿我与那恶奴作比?”
凯风被她吼得脑袋嗡嗡乍响、隐隐作痛。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娇俏面孔,心想,她也只有这张脸还有些可取之处。
这样的人,自己究竟又在眷恋她哪里呢?
这个问题,也许足以难倒他一生。
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唇压了上去。
冯鸾猝不及防,一时呆住。
这个吻急烈又绵长,似用尽了他这辈子那点仅有的,对情爱的理解与感受。
半响,才慢慢退开!
冯鸾觉得嘴里有些不太对劲。
她后退一步,压住嗓子轻咳了几声,那卡在嗓子眼的东西,便直接被顺了下去。
她有些心慌:“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安份些的东西!”此时的凯风平静如地湖石。
冯鸾心一沉,跌在身后的圆凳上,不敢置信:“你……给我下了毒?”
“不是毒,也伤不了你性命!”
她双眼崩不住地溢出泪水:“你骗我?”
“我没骗你!”
冯鸾轻抚胸口,自我安慰地喃喃道:“我知道……我知你是舍不得害我的。”
他的确舍不得,无论她是怎样,好像总有那么点舍不得。
所以只能将药丸给她喂下,希望这样便能保住她的命。
“不对!”冯鸾猛地起身,屁股下的凳子在地上划出刺响。
她快行至凯风身前,伸手揪起他胸口的衣襟,瞪圆了眼。
“既伤不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吃?这总不能是哄孩子的糖丸吧!”声音已然颤抖。
凯风伸出双臂抱紧她,下巴压在她肩上:“睡吧,睡一觉醒来,你便知晓了!”
“不!”她奋力嘶吼,不断挣扎。
他在她颈间轻点了下,下刻,人便软倒在怀中。
凯风抱着人,绕过立在寝室门口那座四扇牡丹屏风,进了里间。
将她放在那张新买的雕花架子床上,拉过一旁棉被替她盖好。
然后,他就一直静立在床边瞧着她。
她不言不语时倒是与一般姑娘无异,甚至带着几分难掩的可爱。
他垂头在她额间落下轻吻:“睡吧!醒来你便再无烦恼困扰。”
凯风转身出了屋,回到石榴树下。
“如何?”一直等着他的雷策开口问道。
“我已按照林姑娘的意思做了,你可要去验证?”
“不必了!你既然说做了,我便信你,先随我回府!公子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