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缓缓打开,城内的官将都穿着素白的衣衫,捧着印信走了出来,多尔衮身边一名戈什哈策马上前,将印信接过,为首的一名新编绿营的将领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声音高喊着:“奴才张应祥,苦等摄政睿王爷多时!”
“奴才潜伏敌营、忍辱负重,日夜期盼睿王爷能来山东带领我等拨乱反正,如今终于是等到了!奴才将这齐河城完整交到王爷手中,求王爷准许奴才继续效力左右。”
多尔衮身边的多铎噗嗤一笑,身子朝多尔衮侧了侧,压着声音说道:“十四哥,这厮最后一句话才是真心话,不仅想让咱们饶他一命,还想要咱们继续给他荣华富贵呢。”
“张应祥,当初在左良玉手下是员猛将,听说扬州之战时也身先士卒、作战极为悍勇,否则佟盛年和豪格也不会让他镇守齐河这般紧要的地方了……”多尔衮微笑着评价着,张应祥似乎是见多尔衮没有回应,悄悄抬头偷眼瞧了一眼,见多尔衮微笑着看着他,赶忙又垂下头去。
“只是豪格这个主君都没有拼死一战的信心,何况是他手下的这些将官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再勇敢的将领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时,也会变得贪生怕死的。”多尔衮策马向前,直接越过了跪在地上的张应祥,张应祥身子慢慢软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但肩膀却一耸一耸,似乎是在暗暗哭泣着。
多尔衮缓缓经过张应祥身后一个个跪倒在地的将领官员,所有人都将头老老实实磕在地上,没有一人敢有一丝异动,多尔衮一路行进到城门口,忽然勒住战马,回头扫了一圈这些将领官员:“他日武乡贼杀来,我大清......又会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贪生怕死呢?”
多尔衮垂下了头,心里突突跳个不停,他就和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般,只能尽量不去想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大熙,只要一想到它,全身就如同压着几座大山一般,几乎要将他给压垮,如今的他终于是体会到了皇太极的滋味。
重重喘了两口气,多尔衮正要继续往城内而去,多铎却忽然赶了过来:“十四哥,探马来消息了,济南那边派了兵马过来,不过人不多,几千人而已,德州方向,豪格也派了人往这边而来,兵马大概两三万人。”
“齐河位置紧要,他们必然会派人来救的.......”多尔衮抛开心中的杂念,恢复了之前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表情:“豪格竟然没有亲自来,恐怕是以为齐河还在他们手里,想在德州再努把力吧。”
齐河与济南隔黄河相望,海河支流大清河绕城而过,河上一桥飞架,贯通南北,乃是建造于嘉靖二十七年、被誉为“通衢咽喉”的大清桥,占据齐河城、控制大清桥,便能威胁济南,也能截断豪格后路,以齐河城据点往北扫荡,多尔衮还能依靠自己的骑兵优势彻底斩断豪格的补给。
豪格、佟盛年、石廷柱.......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宿将,又怎会意识不到齐河的重要性?自然会派兵来援救,但多尔衮心中默默猜测,豪格他们也许反倒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在齐河安排了重兵把守,如今又得知了自己具体的位置,不用如瞎子一般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大军会出现在何处。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齐河守军竟然不战而降,他们一路往齐河而来,便是一路往陷阱里撞来。
“先击溃济南方向那支援军扫清后方,注意不要让溃兵往北逃遁,把探马都撒出去,遮蔽掉汉军旗的耳目,我要让他们直到城下,才发现齐河已被我军夺占!”多尔衮挥舞着马鞭,豪气干云:“多铎,你点选三千人绕道济阳,迂回至敌军后方,待我军开战之时,你从后杀出两面夹击,敌见我军速取齐河,又惊骇于你的奇兵,必然大溃!”
“打崩这一路援军,咱们就能安然封锁豪格的后方,此战......必然大获全胜!”
德州城下,又一波进攻被击败,缺口处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在尸堆后冒了个头,瞥了一眼溃败的兵卒,又消失不见,随即一面吴字大旗招摇的竖在了尸堆之上,仿佛是在讽刺着那些慌不择路逃命的兵卒将官。
豪格在南门城门楼子上看着远处崩溃的兵阵,幽幽叹了口气,钻进了城门楼子,拔出腰间的宝刀,用绸布轻轻擦拭着:“这把刀.....还是皇阿玛当初赐给我的,我......悔不该听信洪承畴那厮的蛊惑啊!”
正懊悔之间,石廷柱和佟盛年裹着飓风一般冲了进来,佟盛年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皇上,不好了!多尔衮占领了齐河,巴颜所部中了多尔衮的埋伏,全军大溃,巴颜都战没阵中了!”
“齐河城留有重兵,怎会......”豪格也有些惊诧,猛然间又反应了过来:“哦!张应祥投降了是吧?”
“皇上,如今不是追究的时候了!”石廷柱急得满头大汗:“若是让多尔衮封锁了咱们的退路,军心必然动摇,要不了两三日就会全军崩溃了!请皇上挂帅亲征,领军夺回齐河再说。”
“夺回齐河,还有意义吗?”豪格苦笑几声:“齐河沦陷,不止咱们会得到消息,金声桓、李国翰、祖可法他们同样会得到消息,咱们出济南就向他们发了圣旨,他们可有一人响应?都在等着咱们和多尔衮分出胜负呢!”
“如今多尔衮占据齐河,胜负已经明朗了,他们现在恐怕都憋着坏,准备上来咬上咱们一口呢!”豪格挥了挥手:“散了吧,都散了吧,以多尔衮的能力,就算咱们夺回齐河也赢不了这场仗的.......”
“皇上......”石廷柱和佟盛年还要再劝,豪格却忽然勃然大怒:“本王不是皇上!本王从来就没想要当皇上!都是你们逼的!滚!都滚!”
说着,豪格忽然挥刀乱砍,石廷柱和佟盛年只能先躲了出去,豪格全身颤抖着,将宝刀横在脖子上,一咬牙,用力拖了一下。
脖颈上浮出一道血痕,滚热的鲜血从中涌出,豪格泪流满面,手中宝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脖子上划破的伤口,跪倒在地痛哭起来:“疼啊......好疼......还是......投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