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宁完我缓缓睁开了眼,马车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吵闹声,随后便是清晰的拳肉碰撞之声和惨叫声,坐在马车正位上的固山额真眉间一皱,摸向腰间的短刀,宁完我却摆了摆手拦住他,扭头向车内服侍的下人问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回大人,奴才早已安排了不少人去济南传扬消息…….”那名下人毕恭毕敬的回道:“此时豪格他们应该已经知晓那谣言了。”
“不是谣言……”宁完我淡淡一笑,与那固山额真对视了一眼:“马上就不会是谣言了!”
话音刚落,马车帘幕忽然被掀开,一名顶盔贯甲、面容凶神恶煞,如同恶鬼一般的吴三桂所部将领恶狠狠的朝马车里看了一眼,连礼都不行,闪开半个身子:“某奉怀顺王之令,恭迎两位大人!”
声如洪钟、毫无客气谦卑的意思,反倒隐隐藏着一丝威胁,宁完我身边的固山额真面上涌出一股怒色,宁完我却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起身钻出马车,却见马车的车夫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鼻子嘴巴还在淌着鲜血,而护卫他们南下的几名扮成家奴的骑兵,都被缴了武器,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脖子上都架着雪亮的钢刀。
马车正对着德州城外大营的门口,两侧都是身材壮硕、面容凶狠、顶盔贯甲的吴三桂所部甲兵,跟着宁完我一起钻出马车的固山额真见状面色大变,一把握住腰间短刀就要拔,宁完我却伸手按住他,呵呵一笑,面不改色的朝营中走去。
那固山额真瞥了眼周围的兵将,热血上头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略带不甘的松开握着刀把的手,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那些跪在地上蠢蠢欲动的护卫们,赶忙紧跟在宁完我身后,向着大营走去。
一路来到了大营正中的大帐前,领路的将领进帐通报,却迟迟没有出来,帐外护卫的甲兵都恶狠狠的盯着宁完我和那固山额真,每个人都紧紧抓着手里的武器、全身紧绷、杀气四溢,仿佛只需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将他们格杀当场。
那固山额真渐渐等得焦躁不安,双眼不停的在周围如同包围一般的甲兵身上打着转,一只手又摸上了腰间的短刀,偶尔瞥向宁完我,却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知怎的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凑上前去低声问道:“宁学士,这吴三桂把咱们领来,却又迟迟不见咱们,是何居心?”
“大人安心,吴三桂端着架子,反倒是件好事!”宁完我微微一笑,安抚道:“大人只需安心等待便是,等会入帐,一切交涉言语,皆交给奴才便是。”
那固山额真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退到一旁老老实实站着,又等了老长一阵,直到小腿酸痛无比,帐中才走出一名将领来,将帐帘一掀:“王爷让你们进去说话!”
语气中隐隐藏着一丝杀气,宁完我却露出满面笑容,大步流星的闯入帐中,那固山额真也赶忙跟上去,只见帐中也是一片肃杀的气氛,两侧的吴部将领统统着甲持刃,一个个眼中泛着凶狠之色,唯有吴三桂穿着一件棉袍,盘腿坐在一张虎皮椅上,脸上是一丝看不出意味的浅笑,显得轻松而舒适。
宁完我扫了眼四周的场景,忽然哈哈大笑两声,朝吴三桂行了一礼:“下官初来德州,怀顺王便为下官准备了这么盛大的阅兵之礼,让下官清楚看到将士们的雄健骁锐,下官受宠若惊。”
吴三桂淡淡一笑,身子微微坐直了一些:“宁学士这番话说的有趣,宁学士就这么有自信,本王不会取你们的项上人头?”
“怀顺王若要杀我等,在下官来山东之后,又为何要派亲信私下与下官接触?今日又为何要面见我等?”宁完我微微一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将官:“先是大明辽东铁骑,然后是汉军旗的正红旗,吴部的兵将在前明、在大清都是排得上好的精锐,但和我八旗精锐相比,终究差了一截。”
“怀顺王,下官也不瞒您,睿王爷手里弄动用的兵马也不多,不过一万五千余人而已,但都是各旗抽调的精锐,即便不能平定豪格之乱,但消灭怀顺王您,还是绰绰有余的。”
周围的将官怒骂起来,吴三桂眯了眯眼,摆摆手压下乱吠的众将,冷笑道:“宁学士,你是在威胁本王?”
“下官只是希望王爷不要走上绝路而已!”宁完我淡淡一笑:“王爷心里其实也很清楚此战结果如何,洪承畴作为推动豪格反乱的谋主,如今都抛下你们逃跑了,王爷不正是得知了洪承畴失踪的消息,才会找我们来见面谈判的吗?谈判是为了什么,难道王爷只是为了解闷吗?”
吴三桂沉默着,有些魂游天外,宁完我咧嘴一笑,继续说道:“下官不知道洪承畴给王爷许诺了什么,让王爷上了他的贼船,但如今洪承畴这么一逃了之,无论之前许诺了什么,显然他都不准备兑现了。”
吴三桂皱了皱眉,冷声问道:“睿王爷那边,又能给本王什么承诺呢?”
“一条性命,一个出路…..”宁完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王爷也别嫌少,您实在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下官坦白件事,来德州的路上,下官便已经让人去济南大造声势、散播谣言,说您投诚了睿王爷。”
吴三桂浑身一紧,强行挤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此等拙劣的离间之计,没人会信的!”
“若洪承畴还在,这离间计骗不了他,可他不在了……怀顺王您先叛大明、又叛先帝,实在和忠心耿耿搭不上边啊!”宁完我哈哈大笑起来:“豪格黄袍加身,王爷您在其中可积极的很,您觉得他对您会有几分信任?”
吴三桂咬了咬牙,正在这时,一名将领急匆匆奔进营中送上一封书信,吴三桂只看了信封上的题字,拆都懒得拆便扔在一旁,苦笑道:“是父亲送来的信,想来是豪格让他写来质问的…….若是洪承畴,他连这封信都不会送来,豪格对本王,确实毫无信任!”
宁完我满眼都是笑意:“王爷,如今您已无路可走了,也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