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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还没到明末最拉跨的时候,朝廷的官吏至少收了银子还是很讲信用,会认认真真的帮忙做事,过了一段时间,绵正宇的百户任命便发了下来,上面的人拿了银子很够意思,没让绵正宇挪地方,直接顶了武乡这里百户的缺。

绵正宇算是正式迈入官场了,穿着一身崭新的百户官袍呵呵笑个不停,在乡里摆了一个流水席,还让毛孩请了个戏班过来,请四邻八乡的村民都来好好乐呵几天。

后世经过大发展的戏曲吴成都感觉索然无味,对如今这些乡间野戏自然也没啥兴趣,拉着不情不愿的毛孩和绵长鹤直接去了百户所所在的屯堡,准备先查查武乡百户所的情况。

说是屯堡,实际上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周长不过一里半,矮矮的城墙多有剥落,肉眼可见的缺乏维护,堡中除了军营、马厩、校场、武库这些军事设施以外,还有民房、市场等民用设施,用来给卫所军卒居住。

吴成在堡中转了转,堡内的精兵青壮基本都被带去勤王了,大多跟着林百户一起去陕西投了秦寇,剩下一堆老弱病残,几个守堡的军士要么还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人还没枪杆高,要么就是白发苍苍的老卒,颤颤巍巍的让吴成觉得绊一跤都能送了他们的命。

堡中的军卒家眷也是个个面有菜色,林恶鬼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百户,欠了一屁股帐,自然要想尽办法榨钱,拼命克扣兵卒粮饷,这些军卒家眷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没饿死就算万幸了。

吴成微微叹了口气,走到马厩前,将马栏一个个打开,却一匹马都没见到,一旁的老卒赶忙上来解释:“吴兄弟,之前大军勤王,好马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几匹劣马,后来山西遭了雪灾,朝廷又欠着饷,堡里的家眷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把马牵去武乡城卖了。”

吴成轻轻点点头,私卖军马可是杀头的大罪,但人都快饿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法纪军律?

“无妨,之后让绵老叔上个禀文,统统推到林恶鬼身上便是......”毛孩嘿嘿一笑:“林恶鬼把战马都拉走了,按制朝廷也该给咱们补银子买马的。”

“朝廷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咱们手里的银子能买个马蹄就算上边的官有良心了!”绵长鹤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吴成微微一叹,走出马厩,又走到武库,武库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两扇木门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吴成皱了皱眉,用力推了推木门,木门竟然挎擦一下裂了半边,惹得吴成一阵无语。

“朝廷不发饷,要银子的禀文都石沉大海,堡里的东西都年久失修了......”那名老卒尴尬的解释一句,赶忙找来钥匙打开大锁,吴成迈步而入,却见武库中堆满了刀枪剑戟,但明显缺乏维护,长矛矛柄都被虫蛀坏,战刀之上也是锈迹斑斑。

吴成随手拿起一杆火门铳,擦掉厚厚的灰尘,却见铳上刻着几个醒目的铭文——永乐二十一年,沁州守御千户所制。

吴成彻底无语了,武库里的武器缺乏保养也就算了,怎么永乐年间的老古董还存在武库里?这到底是武库还是博物馆啊?

那名老卒见吴成盯着火门铳发呆,陪着笑走上来:“吴兄弟,别看这些火器老,但是耐用可靠,现在还能打响,反倒是这些年发下来的火器,不是炸膛就是打不响,还不如永乐年的老家伙。”

吴成无奈的笑了笑,难怪这些老古董还会存在武库里,原来我大明的军队,也得靠着考古打仗。

放下那根火门枪,吴成失去了继续逛的兴趣,回头问道:“这些武器稍加修理和保养,应该不少还能用,老军,屯堡中可有铁匠?”

那老卒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按照朝廷规制,匠户分住坐匠和轮班匠,住坐匠每日就地服役十日,轮班匠则定期去官营作坊服役,但如今朝廷不发饷,咱们这些大头兵自己的喂不饱,军中的军匠从咱们这赚不到银子,上面克扣起来也会不会放过他们,军匠辛苦一整年,买材料的钱都凑不够,于是干脆就逃了,卫所里逃跑的军匠不少,我们一个小小百户所,又哪里留得住人?”

吴成沉默的点点头,走出武库,走向百户居住和办公的值房,几名识字的军卒把百户所和四邻八乡的账本、档案统统翻了出来,堆在桌上等着吴成检查。

吴成皱着眉看了一阵,武乡的百户所算是山西比较大的一个,军户有一百二十多户,民户三十户,屯堡中居住着十七户,其余都分散在武乡各处屯村之中,旗军有一百一十余人,余丁和屯军则有四百多人,当然,这些都只是纸面上记载的数字,明军常有逃亡,军官又吃空饷成风,加上此次哗变之后不少人逃到陕西去,到最后能有四五十人的可战之兵都已经算是万幸了。

吴成眉间皱成一团,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四个大字——“一穷二白”。

继续翻阅着档案,吴成忽然发现了一些异样,拿着纸笔计算一阵,问道:“老军,这账目对不上啊,我算了算军屯历年产出和缴粮,怎么这两年的收入会少了一半还有多?”

那老卒叹了口气,回道:“吴兄弟,你有所不知,武乡左近的田地,大多握在张家的手里,他们以请佃屯田之名取走田地转租佃户,那些田名为军屯,挂在咱们的账目上,实际上却是张家的私田,军屯缴粮有规制,而张家则征募数倍于屯粮额度之佃租,又与屯仓官员相互勾结、弄虚作假、逃纳屯粮,享军之产、无军之粮。”

“屯户本就被租子压得透不过气来,之前朝廷提了屯粮的额度,张家也顺势提了地租,又发放高利贷以牟利,这两年山西又遭了灾,不少屯户佃户颗粒无收,缴不起租子、还不起高利贷,只能弃田逃了,连带着我们百户所的屯粮也收不上来,收入自然是锐减了。”

吴成面带疑惑,急急问道:“军屯之田,怎会成了张家的私田?请佃屯田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