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世隽立刻道:“大将军神勇无双,是我大渊九军的榜样!”
沈承聿:“……”
虽然很笨拙,但确实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令世隽这几句倒也让气氛好了不少。郭伟达摸摸鼻子,试探道:“大将军啊,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您这次从京城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沈承聿也不废话道:“平州的蝗灾,郭叔有所耳闻吧?”
“这知道啊。”
郭伟达叹气道:“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们也很痛心。可惜我在这东边实在鞭长莫及啊,不然肯定是要帮上一帮。”
他嘴上忧心,其实就是在暗示沈承聿:不管一会你开口跟我要什么,我都做不到。
沈承聿压根不吃这套,他道:“没事,你能帮上。”
郭伟达笑容一收。
他道:“我怎么帮?”
沈承聿道:“简单,把粮仓打开,给平州送过去。”
郭伟达一拍大腿道:“开开开什么玩笑!”
他嗓门大,劲儿也大,这一下给自己的大腿拍得很是响亮。令世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缩在了一边乖乖地坐个鹌鹑。
“你让我把武襄军的粮送到平州去?!这不可能。”
郭伟达变脸比翻书都快,沈承聿甚至都没说数量,他就矢口拒绝。沈承聿也不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他挑了下眉尖道:“郭叔,我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那咋了!”
郭伟达把腿一盘,手臂一抱,活脱脱一个无赖的样子。“这事儿我肯定是不能同意,你去找别人吧。”
沈承聿也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伸展开来,大有一副“今天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的架势。他手指点了点,道:“现在整个九军不需要时刻备战的军队只有武襄军,所以这粮食只能从武襄军调,你同不同意都得做。”
“放屁!”
郭伟达一下就窜了起来。
令世隽心一紧,他知道自家将军脾气暴,但是怎么能在大将军面前这样骂人?他想阻拦,结果郭伟达掐着腰道:“怎么不需要,我这几日天天抓水鬼子。那水贼好像是能下崽儿,老子白天带着人出去一趟,下午就能再冒出来一堆,老子的兵都快累死了,一顿八个馍馍都不够吃的,根本没法把粮食挪出去!”
“我告诉你沈伏卿,门儿都没有!今天你休想从武襄军带走一颗粮食!”
沈承聿就知道这老东西不会轻易屈服。
郭伟达这流氓行径一出头,沈承聿却也没生气。他呵了一声,也不尊称了,道:“郭老将军,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神流江附近的水贼越来越多了?”
郭伟达突然一怔。
靠。
真让这小子说对了。
那些水贼,虽然都是些亡命徒,但轻易是不会跟武襄军对上的,不用说别的,就那些大大小小的楼船可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了。所以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在附近的村寨劫掠,毕竟百姓们是手无寸铁的,比武襄军要好拿捏太多。
但问题就是,最近的水贼劫掠也太频繁了!
原本郭伟达还没留意,但沈承聿这么一说,是有点不对劲。
沈承聿见他突然不撒泼了,道:“知道是为什么吗?”
郭伟达“啧”了一声道:“有话直说!”
“流民无处可去,自然就会去找能收留他们的地方。水路盘查又不严,水贼就可以钻空子。”
“娘希匹,怪不得!”
郭伟达又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
看得令世隽都觉得疼。
郭伟达已经开始沉思了起来。沈承聿循循善诱,十分耐心道:“所以,郭将军。如果平州的蝗灾能早点结束,流民自然不会到神流河一带去。”
郭伟达沉吟。
“嗯……”
“一切都是为了平州,”沈承聿把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道,“早日将灾情稳定下来,是所有人的希望,你也不希望武襄军每日都受那些水贼的侵扰,对吧?”
郭伟达感动地看着沈承聿。
然后狠狠地拒绝了他。
“不行。”
“说这些,呵呵。”
郭伟达指着自己道:“我从四十岁开始就接手武襄军,我是亲眼看着我的兵长起来的!沈帅,沈大将军,咱们都上过多少次战场了,那兵饿着肚子没东西吃的时候,只能啃土啃树皮,还得受他娘的外敌的欺负,那种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怎么就非得要我的兵挨饿?不行,肯定不行!”
沈承聿无奈道:“怎么可能挨饿?我还能把你这儿的粮食都拿走?我让江里的王八运到平州去吗?”
“他娘的你还想全拿走?不行,江里的王八也得是我武襄军的王八!”
一边的令世隽吓得赶紧去看沈承聿的反应。
这可是大将军,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果然,沈承聿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把胳膊肘撑在腿上,道:“郭伟达,你想违抗军令吗?”
郭伟达冷哼了一声,居然……
倒在了地上!
已经快入土的人了,在地上呈出个大字,破罐子破摔道:“我就不同意!不同意!你有本事把我砍了吧!”
沈承聿沉声道:“郭伟达!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信不信我真的砍了你。”
“砍,你朝着我脑袋砍!我老郭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好,这可是你说的。”
沈承聿把将军印往桌上一撂道:“取刀来,今日你违抗军令,我就按照军法处置了你——”
“大将军息怒!!”
令世隽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跪在地上道:“大将军请看在郭将军镇守武襄军的份上,从轻处置将军!郭将军心直口快,并非有意顶撞,请您息怒!”
沈承聿冷声道:“让开。”
“大将军!”
令世隽磕了个响头,声音都嘶哑了。他没见过沈承聿,也不知道沈承聿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所以只能尽力拦在郭伟达身旁,怕沈承聿真的一个冲动给郭伟达砍了头。
“请您放过将军,有什么过错都有属下承担!”
“不求他!小令你起开,你看他这霸道的样子,咱不求他!”
郭伟达起身推了推令世隽,没推动。
令世隽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道:“郭将军,下辈子……末将还做您的手下,呜。”
郭伟达一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傻孩子,哭什么。”
“呜呜,大将军,求您别杀将军,求求了。”
沈承聿:“……”
坏了,过火了。
郭伟达又气又心疼,不停地安抚令世隽,末了还埋怨沈承聿道:“你看你,吓唬我就得了你吓唬孩子作甚!他才多大!多大!”
令世隽口齿不清道:“将军,我三十了。”
“看看,才三十!”
沈承聿:“……”
他把将军印收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不答应!”郭伟达瞪眼。
沈承聿见来硬的没办法,道:“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白出这粮食,那就做个交易。你开个价。”
郭伟达骤然眼睛一亮。
他是副将也不安慰了,也不在地上撒泼打滚了,恨不得捧着沈承聿的脸,问:“就等你这句话呢,我要换船。”
沈承聿嘴角一抽道:“换什么船?”
“楼船啊,”郭伟达指着外面道,“那个大的,最大的楼船,换了!”
沈承聿冷笑了一声道:“郭叔,不然你把我卖了,看看能不能换一艘楼船出来?”
郭伟达还真就上下打量了几眼沈承聿。他背着手道:“你?你现在什么身价?我看得五十个你吧。”
沈承聿捏着额角道:“能别顺杆爬吗?”
郭伟达嘿嘿一笑,露出了大白牙。
“那你说,还能开出什么别的条件?”
沈承聿对他勾了勾手指。
一提条件,郭伟达是喜笑颜开。他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听到沈承聿道:“武襄军现在的规制大概有三万人,我许你扩充到五万,至于怎么扩,那是你自己的事。”
郭伟达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大方吗?贤侄?”
沈承聿勾唇。
看看,贤侄都出来了,好像刚才那个骂人的不是他这个老东西一样。
“骗你做什么?你尽管扩就是,军费相关找迟允去。”
郭伟达拍板道:“好,好!行!你他娘的,要是早点说,老子至于跟你掰扯这么久吗?你看看给咱们家小令吓得,都尿裤子了。”
令世隽:“……我没有,我没。”
“开仓开仓,去,叫人!开仓放粮!快去!别耽误了救灾哇!”
这时候倒是来勤快劲了。
郭伟达满脸笑意,酱油色的脸上全是褶子。他拍拍沈承聿的胳膊道:“成了,贤侄啊。我看今天你也别走了,天色晚了赶路我也不放心。我让他们弄个酒席,你我一定好好痛饮一杯!”
沈承聿皮笑肉不笑道:“不了,等粮食装了车我就走,不耽误郭叔操练。”
郭伟达道:“诶,别介啊,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卒。
“报将军!五里外的沙口村发现水寇!”
郭伟达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外走:“想啥来啥!告诉他们,一个水寇都不许杀,给老子通通留活口,那是老子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