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翠翠跟着他离开了人群,疑惑道:“怎么啦,为什么不看啦?我可喜欢瞧这种鬼热闹呢,吴州根本都看不到。”
窦驰叹息道:“这赠春阁的老板倒是当真是个高人。你仔细瞧过没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对过诗的没对诗的,都要进里头去凑凑热闹。”
“最后这花魁,估计也是找个有权有势的,看着吧。”
伍翠翠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满眼都是权势呀?你这是小人之心。”
“放心,他们家老鸨也不会让她自由挑选的。”
伍翠翠低声道:“你怎么这样了解?你莫不是经常见到这样的事情?”
窦驰轻咳了一声,道:“哪有,我可从来没去过那样的地方。”
“还说呢,前几天还有好几个人拉着你去青楼,你不也去了?”
窦驰道:“我那不是同僚请我喝酒?毕竟我刚升官,不去也不好意思。而且青楼也不是窑子。”
“哼,你总有那么多的歪理。”
窦驰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个人撞到了肩膀。他吃痛皱眉,抬头一看,却是两个穿着布衣的男子,护着一个少年从他身边经过。
“喂!你们撞到人了!”
伍翠翠掐着腰道。
几个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窦驰看着那少年的背影——那少爷最多也就十四岁的样子,身形抽条,皮肤黧黑,脖子上好像还露出了一点伤疤……
不像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
伍翠翠想上去和他们理论,被窦驰给拦住了。窦驰牵着她转身道:“好了,不气,京城人多眼杂的,咱们是外地人,不随便招惹——走,去那个叫相思的铺子去给你置办点胭脂水粉。”
“哦。”
伍翠翠跟着他离开了。而那几个神色匆忙的人,也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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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生辰宴当天。
云却桡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跟夫人安排好了家中的事宜,便带着一大箱子的贺礼从家出发了。因为迟允交代,不管是谁什么时辰到,他必须都要最早过去。
云却桡揣着袖子进了中堂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到了。包括季苇、秦清和詹路这些平日与迟允关系比较近的。然而让云却桡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早早地过来了。
徐向哲。
徐向哲今日难得隆重地打扮了,穿上了十分隆重的袍子,一改往日那清贫甚至寒酸的样子。他正在与石知延谈论探讨关于儒学方面的知识,偶尔点点头附和一两句,甚至会开怀大笑。
云却桡都惊了 。
这人是徐向哲?!不是鬼上身?!
徐向哲今日是真的开心。自从他进了御史台之后,身边能和他交流的人愈发少了起来,不是一身铜臭味的势利眼,就是一张嘴就是歪理邪说的诡辩之人。偶尔能听左相说出一两句真知灼见,但徐向哲又与左相合不来,所以徐向哲在京中一直独来独往。
今日见到了石知延,二人一番探讨之后,徐向哲感觉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知音,所以他确实是开怀的。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云却桡这才笑呵呵地上前行礼——当初石知延也算是云却桡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却桡在他面前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懈怠的。
“学生见过老师,多年未见,不知老师可还记得学生?”
石知延今日红光满面,一身藏青色的绣金纹云鹤袍衬得他有了几分当年的潇洒风范。石知延笑着点头道:“记得,记得。你是却桡,当年老朽还罚过你的手板。”
云却桡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师,大家都在这儿呢,老师您倒是给学生留点颜面呢。学生现在好歹在御史台做官了。”
“好,好哇,都出息了。御史台是个好地方,你跟着峻生,前途当真是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云却桡温和淡笑。
从中堂出来之后,太阳也挂上了云端。云却桡和迟允并肩行在游廊中,他低声道:“我的天,峻生,你是没看到,我跟徐大人共事了这么久,我真没见他笑过。”
迟允道:“我也没见过。”
“没想到,他对老师居然这样尊敬。”
迟允又道:“老师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可谓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大渊的文人哪有不尊敬他的?”
“倒也是。哦对了峻生,你叫我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儿啊?”
“很重要。”
迟允停下脚步,面色突然不再那么轻松。
云却桡心里紧张了一下。他道:“什么重要的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今日会到场许多人,贺礼众多,我要你守在库房为我清点。”
云却桡摆手道:“嗐,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就这啊,交给我了。”
“一定要仔细清点。我要你每个人送的贺礼都能对上,不能有遗漏。”
云却桡看他这么郑重,试探道:“怎么了这是?难道这些人有什么问题,需要你让我盯着?”
迟允淡淡道:“你照做就是了。”
“哦,行,小事儿。”
就在云却桡突然转身的时候,迟允叫住了他。
“至怀。”
云却桡心里又咯噔一下。
他心道这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停住脚步,刚好微风吹来,吹起了迟允的发带。迟允今日装扮得不像个权臣,更像是刚和他一道入学时的样子,简单诗意,温文儒雅。
但迟允的眼神却很深,深得云却桡看不透。
云却桡记得迟允一开始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是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好友,他的好友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就算再厌恶再不耐烦也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而在他的面前,也很少有袒露心胸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深沉的浪涛开始震荡,渐渐窝藏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