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天过后,太子的銮驾终于到了共山脚下的苍浪行宫。
但封禅的仪式却不能马上开始。
这么多人的去处,就要安排许久,再加上还要测算祭祀的黄道吉日,所以这一行人就要在山脚住下。
苍浪行宫占地宽广,内里的楼阁建得并不高,越过最上头的眺阁,就能瞧见被朦胧的云雾半遮忽隐忽现的共山。行宫中肇建了几座形状各异的假山,还从共山上引了泉水,穿过行宫,积汇成河。
行宫宽敞,也正赶上了好时节,所以墙院之内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的好景。花匠们心思别致,将许多江南独有的花枝移栽到此处,满地的碎琼噗陈,似是织就在蜀锦上头的纹样。
宫中的皇族们住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楼阁,所以到了共山当日,宋明珂等人就住进了行宫。至于其他官员以及随从,有另外安排的住处。
舟车劳顿了十多日,别说是宋景辰这小孩子,就是那些大臣们也没几个受得住的,更何况有些文臣半辈子都没出过京城。
汤付霜倒觉得还行,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到处出游的日子。
身为季苇的下属,他被安排到了一家客栈,与季苇同住。
这客栈离苍浪行宫很近。而住在此处的大部分都是六部的官员,毕竟虽然出门在外,长公主与左相也是要关心政务的,所以时不时就会召见他们。
汤付霜打开了竹窗,外头的花香便飘散了进来。
季苇清洁过了面与手,对汤付霜道:“我洗好了,你来。”
汤付霜应了一声。
在汤付霜洗漱时,季苇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本书,细细翻看着。汤付霜瞥了一眼那书,却见那上头写着“战国策”三个大字。
汤付霜倒是读过这书。
季苇读得专注,汤付霜也就没打扰。他读得时间长了许是觉得口渴,抬手似是想要去够茶壶。
汤付霜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手上。
季苇眼色一深。
“多谢。”
汤付霜温和道:“您客气了。您似乎很喜欢读书?”
季苇盯着书上的字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没有什么疑惑,是读书解决不了的。”
汤付霜点点头道:“您说得很有道理。”
季苇却突然放下书,盯着汤付霜。
汤付霜就微笑看着他,不骄不躁,不声不响。这少年似乎总喜欢穿浅色的衣衫,模样周正,翩翩有礼,偏还没有以点书呆子的气息,到哪里都会被人夸上一句八面玲珑、通透讲理。
这样的人……
怎么偏偏就站错了位置呢。
季苇心中觉得可惜。
但可惜之余,又觉可恨。这样的人,不乏野心手腕,若是可以他定然会杀了他。
汤家本就不该留一人。
心中翻涌,面上却不显。季苇低头道:“共山上设有神庙,神庙下供三神日月,以及各方鬼祟,你得早早地了解。”
汤付霜作揖道:“多谢大人提点,昭闻定不负所托。”
季苇道:“昭闻?你的表字?”
“是的。”
“何人所取?”
“故人。”
季苇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读书了。
汤付霜也喜欢读书,但和季苇这样的人共处一室,他是万万不敢放松戒备的。此刻他正盯着季苇脆弱的脖颈,心绪涌动。
季苇说白了也是个文官,现在就在他两步之内。
若是能杀他……
那何会恺都能杀,难道眼前这人死不得?
经历了陶州一事,汤付霜的心思不免有些飘忽,所以他此刻便觉得手有点痒。
正想着,客栈的小二就敲门了。
“二位客官,舟车劳顿许久,想必也是饿了,可需要一些适口的酒菜,小的给二位送来。”
季苇抬头问汤付霜:“你饿了吗?”
汤付霜如实道:“有点。”
季苇对门外吩咐道:“上一些酒菜吧,要最好的酒水。”
“诶,得嘞!”
季苇合上书,将其收进了包袱里。他起身道:“你饿了就多用些,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
汤付霜点点头。
季苇离开了房间,脚步声渐渐远去。汤付霜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却见季苇下了楼梯,径直向外走去,目不斜视的。
汤付霜当即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