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大军。
营帐内,央措正痛苦地呻吟着,他向来都不是轻易喊疼的人,只是这一次的痛楚,却远远比从前他经历过的还要强烈许多。
他的双臂就软软地垂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一颗颗地落下,滴在了地上,融化了那些冰碴。
身边就是几个穿着奇怪的雪山人,围着他不停地转圈,嘴里头还念叨着奇怪的咒语,整个营帐里头都烟熏火燎乌烟瘴气,惹得几个雪域骑兵连连后退。
央措闭着眼睛,咬牙强忍。
显然,双臂带给他的痛,就连他这个七尺男儿都快无法接受了。
过了一会,这咒语就停下了。一个雪山人放下了手,走上前来,用古老的雪山话问央措:“尊贵的王子,请问您的可感觉好了一点?”
央措试着动了一下手臂,却发现还是不行。
这几个雪山人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连最好的医师都治愈不了央措的手臂,何况是他们这些神力薄弱的人?
央措大喊了一声,想要用手捶身边的帐褥,手臂却软软地不能动,他只能无助地蹬腿,不停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啊!啊!”
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央措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次下了战场,更是因为失去了手臂而变得阴晴不定,触到他霉头的人都得死,所以压根没人敢往他跟前凑。
“滚!都滚!”
央措随手拿起了一只香炉就向旁边砸,结果一个雪山人被砸中,当场当的一声翻了个白眼归西。这下可把其他人吓坏了,赶紧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地上的尸体诡异地望向了营帐外头,她的头下开出了一朵红艳的太阳花,仔细瞧来,却是鲜血组成的图案。
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逆着光,身影纤细窈窕,一身洁白的衣裳,一头丝绸一般低垂的银色秀发,无一不闪烁着圣洁的辉光。
银铃叮当作响,让央措心中短暂的疯狂,有所平静。
他转头,看见苍穹走了进来。
她蹲了下来,阖上了地上这女子的眼睛。她垂下眼皮,嘴里像是吟唱一首动听的歌曲一般,那舒缓的歌声,恍然要将人送入梦乡,相会极乐。
这是雪山上的引灵歌。
当有人横死,或者死于非命,路过的雪山人,都会为其献上这样一首歌谣,让他的灵魂,就算归入虚无,也能够得以安息。
央措没有阻拦她,只是静静地听完了。
做完这一切,苍穹便叫人把这尸体抬走了。
但是苍穹却一直跪在地上,动都不动。
央措沉声道:“苍穹……”
“叮铃。”
苍穹站起身来,上前摸了摸央措的手臂。她道:“不行?”
央措的眼神黯了一下,而后闭上了眼睛。
苍穹沉默了。
“苍穹,我,我的手……”
央措道:“真的无法再好了吗?”
半晌,苍穹道:“你师兄天生神力,他想要的毁坏的东西,几乎没人可以复原。”
央措感觉气血一阵翻涌,提到了沈承聿,他那埋藏起来的仇恨便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苍穹看着营帐外头道:“回王庭吧。”
央措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回雪域王庭。”
苍穹道:“现在的雪域骑兵,很难再和大渊的大军对抗,与其如此,不如先退回王庭,至于什么平分天下,便是不要了也好。”
“不好,这不好!!”
“如果这一次放弃,你觉得大渊会放过我们吗?”
苍穹看着他道:“现在是最好机会。你的师兄已经离开虎阳关,没人拦得住你,只要还在雪山,一切都好说。”
“别说了,别说了!”
央措再次大叫了起来,宛若失去了理智。
“不可能,我不可能退!我不走!!”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央措的脸上。苍穹垂着眼皮看他,道:“央措,大渊有一句话,叫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失去了手臂,还被大渊大军钳制在这里,就算你有心找你的师兄报仇,也是无力的。”
央措被他打得脸都歪在了一边。
“而且。”
苍穹转头,似乎是不敢看他,道:“我已经和长老们传了信,他们答应我,带你回去,治疗你的手臂。”
央措不可置信道:“长老?这怎么可能?”
苍穹转身,抬起了下巴道:“在我们雪山,没什么不可能。”
央措想到了什么,道:“苍穹,你……你不会是用你的神力……”
苍穹没有回答他是或者不是,她留给他的只是背影。
央措垂下了头。
苍穹转身,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道:“央措,我生来就是雪山的人,这一辈子我都注定和雪山绑在一起。”
央措幽幽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成为雪山圣女的条件是什么?”
央措沙哑道:“终其一生,不能离开雪山,神力为雪山所用,魂灵与雪山共眠。”
“是。”
“雪山的子民,世世代代供奉着我们,我们用神力回馈子民。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也是雪山的规则。”
“央措。”
“你也是雪山的子民,我自然不可能弃你于不顾。”
央措现在无法伸手,可以想象,若是他能伸手,此刻定然掩面而叹。
苍穹放开他,道:“你且好好想想吧。”
央措点了点头。
“叮铃、叮铃。”
苍穹离开了。
苍穹刚到了营寨,就匆匆赶来寻找央措,听说央措被沈承聿生生打断了双臂,她不能不来看他。
回到了自己的帐中,苍穹这才脱了力气一般,坐了下来。
帐子里头青烟袅袅,是从香炉里头钻出来的。
案上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摆件。
苍穹刚一坐下,便有侍女上前服侍。侍女呈上了一只小碗道:“圣女,这是奴婢今早采集的露水,都是天山雪莲上的露珠,浸了百合与玫瑰熬煮而成,请圣女享用。”
苍穹摆手道:“放下吧。”
“是。”
苍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这种奇怪的慌乱的感觉就没有停歇过。她本以为,雪域的胜利十拿九稳,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完全变了。
“桑麻。”
被称作桑麻的侍女软软地应了一声。
“取我的龟甲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