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身后响起了小孩子的笑声。楚胜起身,却见是几个黄毛小子,一边冲着自己做鬼脸,一边往外跑。
“傻子来了!”
“咱们快跑哇!”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跑了。
楚胜默默地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也不知是哪个孩子在他家栅栏上栓了细线,他这才被绊倒了。
半晌,他苦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忽而想起了什么,他赶紧把被自己失手落在地上的纸包捡了起来。
擦掉上头的灰尘,打开却发现,点心都被压坏了,但勉强还能吃。
楚胜便重新把东西包好,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往屋子里头走,刚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青烟熏得咳嗽了几下。
“咳咳……”
他挥手,并且用凳子抵住了门,放了放味儿。
青烟是从里屋蔓延出来的,很显然,自己的儿子这是在家了。楚胜开了门进了里屋,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楚大庆躺在炕上,手里头还拿着一杆烟枪,眯着眼睛的样子享受得不得了。
见楚胜回来了,楚大庆起来了,他蹭了几下,从炕上下来,趿拉着自己的破布鞋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啊?我都快饿抽了。”
楚胜把东西放在桌上道:“你先吃吧。”
楚大庆打开纸包,用烟枪磕了磕桌子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这啥玩意啊,你就让我吃这个啊?!”
楚胜捻起一块点心道:“怎么了?这不是能吃吗?”
他说完便把点心放进了嘴里。
还含糊道:“这味儿还行啊。”
“行个屁。”
楚大庆把点心一推道:“我还吃什么啊,拿去喂狗得了。”
楚胜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只是默默地就着一壶凉水,把东西吃完了。
楚大庆用脚指头挠了挠自己的腿,继续吞云吐雾。
楚胜默默地把东西收拾好,剩下的腊肉,则是被他放在厨房,留着明儿蒸着吃。
楚胜在厨房里头待了很久很久。
他就怔怔看着灶台,一直都没动静。
直到儿子的声音传来了,他这才回过神。
“饿死了!饿死了!”
楚大庆的声音由远及近。楚胜抹了抹眼角,转过头来又是那和和气气的样子了。
“饿死了,给我煮面吃!”
楚胜撑着膝盖,起来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责怪自己的儿子,只是道:“行,你回屋等着去吧。”
“给我卧俩鸡蛋!”
“嗯。”
儿子回了屋子,楚胜这才开始忙活了起来。家里头的面也没有多少了,但是楚大庆压根也不管那些,楚胜只能叹了口气,和了点面,给楚大庆擀面条。
“老楚,老楚啊!”
楚胜停下手中的动作,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向外走。一瞧原来是邻居家的老钟来了。老钟双手揣在袖子里头,抻着脖子道:“你干啥呢?”
楚胜老老实实回答:“擀面条。”
“哦哦,啊,你家有没有醋啊?家里吃面片汤,没醋了哇。”
楚胜左右找了一下,把醋罐子递给了老钟。
“诶,就是这个,二十年陈酿啊,美哉美哉……”
楚胜嗤笑道:“也不是酒,美个啥。”
“你不懂,这玩意儿才够味。”
“哦,对了。”
老钟把手拿了出来,道:“这是给你的信啊。差点就忘了。”
楚胜愣了一下。
信?
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收到信了。
老钟揣着醋罐子,哼着歌就走了,大风纷飞,把院子里头的枯叶都吹乱了套。
楚胜站在厨房门口,拿着这信皮子左看右看,却发现啥都没写,拆开来,里头就一张纸,写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楚胜却当场惊住了。
他的眼中被浓厚的震惊包围,最后化作了清澈的泪水,围积在眼眶。
他的双手还沾着面粉,薄薄的纸张被他拽得哗啦哗啦地响。
“林帅……”
“林帅啊。”
没人听到这两句呢喃。
楚胜猛然惊醒,而后他赶紧擦掉了眼中的泪水,回过头,看了看落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灶台,而后挽起了袖子。
“轰隆!”
后院一声巨响,吓得楚大庆惊醒了过来。他整个人一激灵,又被烟嘴烫了一下,哎哟一声,疼得在炕上直打滚。
楚大庆把烟枪子一扔,趿拉着鞋子来到了后院,衣裳都没来得及披。
“干啥,这是干啥!”
他吼道。
楚大庆来到后院,却见小厨房门口聚着一股浓烟,他伸手扒拉了几下,道:“老头,老头,你死了啊?”
没人搭理他。
楚大庆又喊了几句,这次有回应了。
楚大庆听到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便走进厨房,看到了自己的爹正对着一个箱子坐着,而灶台已经被他砸了。
楚大庆都愣了。
这是唱哪一出?
但是这个时候,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多嘴。上前一瞧,楚胜正拿着一把长枪,这长枪上头虽然落着灰尘,但是枪头却泛着幽幽寒光,漂亮得不行,也锋利得不行。
楚大庆怪叫了一声,后退了两步,可惜没站稳,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楚胜却是看都没看他。
楚胜拿着布巾,把手中的爱枪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像是抚摸爱人的脸颊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它,眼神中,带着丝丝怀念和感慨。
半晌,他道:“儿子。”
楚大庆手脚并用,站起来道:“……啊?”
“给我披甲。”
楚大庆磕巴了几下,道:“披甲?啥意思啊?你……你要上战场?”
“对。”
“哈。”
楚大庆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讥诮道:“别逗了,你还能上战场啊?就你,笑死我算了呗。”
楚胜转头看他。
这一眼,哪里有什么温和的样子?
眼中的杀气,恨不得凝结成冰。
楚大庆被自己的爹吓了一跳——他从来都没见过自己这个懦弱好欺负的爹,露出这样的眼神来。
“你你你,你这么瞪着我干啥。”
楚胜把视线收回,看着眼前的长枪,道:“我是不是从来都没和你说过,你五岁之前,我到底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