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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秦正广在大渊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今日如果迟允不站出来,那么自己和秦正广之间,必须得废一个,要么秦正广身死魂消,要么自己交出兵权诀别疆场。所以沈承聿其实也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

不如说,所有人都不想见到。

若是能更省力地解决,谁会愿意去费那个劲?

显然,秦正广也是这么想的。

秦正广可以淡然地面对飞花卫和金吾卫,但是,如果对面是沈承聿,其实秦正广心中还真没多大的把握能够压制住他。沈承聿是大渊出了名的战场疯子,是随心所欲的武将,虽然会顾及自己的面子,可是却不代表他惧怕自己啊。

万一沈承聿真的发了疯,把自己给解决掉了,那么他的儿子怎么办?

所以秦正广也并不想真的冒险。

既然迟允能够调和现在的矛盾,不如就让他去做。

思虑了片刻,秦正广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他对迟允勉强地勾起了一个苍白的笑容,道:“那便有劳峻生了。”

迟允再次向秦正广行了一礼,而后向庄子里头走去。

秦正广虽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完全不敢放松,因为他不知道沈承聿到底什么时候还会冲进来,于是便继续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迟允走了进来之后,左右看了看,却见这偌大的院子里头,植株已经枯萎,留下来的就是一片荒废的土地。他直接绕过了地上那两具已经凉了的尸体,向着廊庑深处走去。

轰隆!

迟允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了手,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滴答、滴答。”

一滴、两滴……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地上,发出了轻柔的声音。迟允的袖子被风掠起,远远一看,似飞舞的野鹤一般。

迟允转头,继续向前走去。

迟允走过廊庑转角,荧惑这才走了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瘦瘦高高的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荧惑收回了视线,道:“这次你算是大仇得报了。”

年轻人应了一声,对荧惑道:“如果他不喝下去的话……”

荧惑嗤了一声道:“那就得看迟允的劝酒功夫如何了。”

年轻人又道:“若是失败,那么秦敬会活下来吗?”

“不会。”

荧惑冷声道:“进了这儿,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转头对年轻人道:“怎么着?你还心软了?”

“怎么会呢。”

“那就行。”

荧惑带着年轻人向秦敬所在的屋子的方向走去。

“嘎吱。”

迟允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沉积已久的潮气,和被风刮到迟允袖子上的雨滴。迟允站在门口,不动声色一扫,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抱着脑袋的秦敬。

迟允面色冷然地走了过去。

同时,他扣住了藏在袖子里头的匕首。

他听到秦敬好像在低声呢喃什么,有的时候是一首不成调的歌谣,有的时候是睡梦中的呓语,总之迟允听不清。他来到秦敬跟前,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迟允的肩膀。

“啊——”

与此同时!

“轰隆!”

雷鸣电闪!

窗外的惊雷照亮了秦敬的脸色,那是苍白中带着惶恐和惧怕的神色,他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徒留下的就是一片可怖的、令人难以直视的胎记。

秦敬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迟允收回手,温声道:“三少爷,是我。”

秦敬惊魂未定,瞳孔震动了好一会,才看清来人的脸。

半晌,他才沙哑道:“是你啊。”

迟允收回了暗扣的匕首,道:“是我。”

秦敬垂下手臂,苦笑道:“你如今又来做什么。”

迟允张开手掌道:“谈谈吧,三少爷。”

秦敬看着这雪白的手心,似乎是在犹豫。

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有那种信任和笃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他还不知道这其中有迟允的手笔,那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然而。

秦敬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悲凉之意。

无论如何,他被逼迫到这里,缩在阴暗的角落连半只脚都不敢踏出去,这样狼狈的样子,众叛亲离都算是寻常。迟允能过来,他心中居然一点愤怒都滋生不起来。

他攥着迟允的手,站了起来。

迟允看了看他肮脏的衣角,转过身,坐在了桌边。

秦敬也坐了下来,道:“事到如今,你想和我谈什么?”

迟允看了看桌上的酒壶,捏起了两只小酒杯。他端着酒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一杯,放在了秦敬的面前。

秦敬看着自己面前的酒。

这杯酒,在昏暗的屋子中,显得格外晶亮。醇厚的酒香,绵长的气息,想必一杯下肚,应该是十分温暖的。

但是。

秦敬又看了一眼,那酒壶把手上的暗珠。

他却始终都没有拿起那杯酒的勇气。

迟允率先拿起酒杯,饮了下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酒杯,也没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秦敬的动作。

秦敬努力地忽视这乱窜的酒香,道:“你知道吗,迟大人,其实我并不怪你。”

迟允看向了他。

“无论如何,你也确实帮助了我,这一点,秦某一直铭记在心,不曾忘却。”

迟允捏着小酒杯,用酒杯底轻轻地磕着桌面。

小雨逐渐变大。

滴答滴答,急促交杂,在房檐下头交织出了一幕幕晶亮的帘子。秦敬闭着眼睛道:“如果,迟大人,我是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让你告诉父亲。”

“我从未责怪他,我一直为我是一个秦家人,而感到骄傲。”

半晌,迟允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温声道:“秦大人会明白的。”

秦敬终于憋不住了。

他流着眼泪,看着迟允,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了杯子里头。他的声音是破碎的,半天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却在这样的雨天里头,格外鲜明。

“爹,爹,是敬儿对不住你。兄长,对不住,对不住啊!”

秦敬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那杯酒,杯子里头的酒水随着他的手指微微晃动着,被秦敬送到了唇边。

迟允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而后,秦敬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咣啷。”

酒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