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大部分官员都醉着回去了。
宋倾岚自己也喝了不少。今儿他是真的高兴,所以不管是哪个官员前来敬酒,他都没有推辞,多多少少都啜饮了一些。
沈承聿自然也没少喝。在军中他几乎都不饮酒,这次猛然饮了这样多,却是觉得头有些晕晕的。所以,在所有官员几乎都离开了之后,沈承聿也没有离开。
沈承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酒杯里头的琼浆发呆。
“沈大人。”
平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弯腰道:“沈大人,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叙呢。”
沈承聿自然也早就料到了,于是他便道了一声好,又对平生道了谢,这才起身往御书房走。
傍晚已过,御书房中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沈承聿推门走了进来,却见宋倾岚正坐在案几后头,拿着军报细细阅读。
“微臣参见陛下。”
沈承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然而宋倾岚指了指沈承聿道:“你少来这套,你给朕滚过来。平生赐座。”
沈承聿就乖乖走了过去,平生还给他搬了一把椅子。沈承聿刚一坐下来,就见宋倾岚把军报往他手里一放,道:“来,你给朕解释一下,这七百万的银两是怎么回事。”
沈承聿展开道:“七百万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敢说!”
宋倾岚指着那“七百万”三个字前头那个硕大的墨点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承聿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
“这哪来的这么大个墨点?!”
沈承聿淡定道:“是这样的,微臣在写这军报的时候,不小心蘸多了墨,滴了上去。皇上您就凑合看吧。”
“放屁!”
宋倾岚气得直接飚出了脏话,他道:“沈承聿,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快点把剩下的钱给朕吐出来!”
沈承聿摸着下巴道:“什么剩下的钱?微臣一共就收到了这些。”
宋倾岚:“……”
面对着这个没脸没皮的将军,宋倾岚真是气笑了。他道:“今天你就是和朕装出了花儿也没用,你不把这些钱吐出来,朕就把你扣下,你休想出皇城。”
沈承聿便摇头道:“陛下,您是在为难微臣。”
宋倾岚见这狗东西油盐不进,踹死他的心都有。
他道:“今日朕就是为难你了,朕告诉你,别以为还可以像上次一样蒙混过关,上次那点钱朕都可以忍了。这次你必须得给朕吐出来,听见了没有?”
沈承聿突然起身道:“陛下,微臣想起来,家中祖母还在等候,不能陪伴陛下了。”
“别跟朕扯没用的!沈老夫人那边朕早就说好了!”
沈承聿:“……”
沈承聿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微臣突然又想起来,徐大人还和微臣有约,我得先走了。”
“滚你的,”宋倾岚一个奏折扔了过去,“徐向哲那厮,他连朕都不搭理,还能搭理你?扯谎能不能扯个像样点的?”
沈承聿接住奏折,走上前来给宋倾岚码好了。
宋倾岚正好顺势抬起腿踹了他一脚:“赶紧的,交出来。”
“没钱。”
“没钱就给朕硬挤!”
“没钱。”
宋倾岚:“……”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沈承聿,你是狗吧?!”
沈承聿不动声色地整了一下领口——只要不交钱,他是什么玩意都行。
宋倾岚见这狗东西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松口了,于是他便挥手道:“滚滚滚,老子半个月都不想看见你,你早朝也别来了,朕看见你就想打死你。”
沈承聿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微臣多谢陛下恩典。”
“沈承聿!你还真的敢不来?!”
沈承聿退出了御书房,老神在在地和平生打了个招呼,道:“近日天寒地冻,陛下易感风寒,平公公多留心。”
平生赶忙道:“沈大人挂心了!老奴自当为陛下尽心竭力。”
沈承聿点了点头,便走了。看着沈承聿的背影,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打仗归来,陛下他和沈将军非要来这么一出。陛下啊,明知沈将军他是个属貔貅的,却还是不屈不挠地和将军周旋,也实在是陛下有耐心。
这要是换成别人,多少个脑袋都是不够掉的。
平生拿了一件宽厚的大氅,进了御书房,上前便给宋倾岚披上了。宋倾岚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才把手中的奏折放在一边。
平生嗅到了淡淡的酒气,道:“陛下今日劳累了。”
宋倾岚摸了摸额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他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软枕上头,道:“你说,沈承聿那个狗东西怎么就油盐不进?”
这种事情,平生可不敢插嘴,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接话。
宋倾岚抬眼看了平生一眼,轻笑了一下。他道:“有话就说。”
平生又嘿嘿笑了一下,这才道:“别的奴才不敢说,不过奴才想的是,陛下您和沈将军的情谊实在是难得。沈将军也是修来了多少年的福气,能够入了陛下您的眼呐。”
宋倾岚便低声道:“拐弯抹角。”
他靠在软枕上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管笔道:“你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沈承聿做得这么过分,朕却不惩罚他?”
平生咧了咧嘴,算是默认了。
宋倾岚叹气道:“这也算是这么多年来,朕和他共同的默契罢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与朕,先是君臣,而后才能是兄弟,才是至交好友。朕愿意给他无上的荣宠,他却明白,他永远都不能做越界的那个人。”
平生哪里能不懂?
于是他也不得不感叹——这就是身居高位的沈承聿的聪明之处了。
沈承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成了整个大渊一人之下的一品武将,还带着个爵位在身,任谁都知道,这个人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四十岁之前,大将军之位是没跑了。而这次打了胜仗归来,沈承聿便处在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地位。
封赏,封什么?人家已经是安北侯了!
升官?难道打了个准丹就要让他去做那大将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