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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付霜走在街上,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大片大片深灰色的云霭将耀目的阳光遮了起来。远处风声大作,湿闷的空气好似随处可见的黏胶,堵住了人的胸口,让人直喘不过气。

街上的吆喝声渐散,因为要下雨,路旁的住户都将晾晒在门外的衣物与蔬菜肉干都撤回了屋中。

唯有几处小摊还在忙活着。

空气中糅杂着糖葫芦、炸糕、蒸小笼包以及各种各样食物的香气,还有几个小孩子驻足在一个糖人摊子前头兴致勃勃地瞧着。

汤付霜路过这小摊子,定睛瞧了一会,想着家中小妹很是喜欢这些可爱精巧的小玩意儿,于是便叫摊主为他吹了一只小兔子。

汤付霜一手捏着那只小兔子,一手拿着叠摞成包的中药,又抬了抬头,天上的乌云仿佛已经逼到了他的眼前,空气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汤付霜放慢了脚步,他突然觉得那些陌生的面孔都在斜着眼睛看他,那种感觉好像是睥睨又好像是打量,让汤付霜觉得非常不舒服。

汤付霜心里没由来地一慌。

远处闷雷轰隆作响,浪涛滚滚拍打在天边的云岸之上。

嗒、嗒。

冰凉的雨水落在了汤付霜手上的糖人上头,顺着小兔子的耳朵直到痕迹消失。

汤付霜加快了脚步。

他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在扩大,呼号的风声刮在他的耳膜之上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快一点、再快一点。

汤付霜能够听到自己的喘息,随着他的脚步还有那逐渐暴躁的雨水,一点一点地强烈清晰了起来。

汤付霜回到了家门前。雨帘顺着厚重的木门之上的纹路而下,那扭曲的痕迹如同嘲讽的笑纹,摆在人的面前,避无可避。

门内寂静无声。

轰隆、轰隆。

雷鸣电闪。

汤付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上前叩门,却无人回应。

他心中想,或许是家人都在忙,无暇顾及自己。

嘎吱。

汤付霜扶着被雨水浸得冰凉的门钉,推开了门。

院内一片空旷,雨水将原本开在地上的嫩植冲刷出了一片墨绿的色彩。地上几片花瓣零落,艳红如同鲜血一般,挂在这黑白一片的景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父亲,母亲?”

汤付霜唤了唤。

冷意泛着凉气顺着风被汤付霜吸进了肺里,他下意识地咳嗽了几下,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父亲——”

汤付霜一边走着一边呼唤,回答他的只有静谧得诡异的空气。

汤付霜突然停下脚步。

他看着廊下砖石缝隙之中缓缓流下的鲜血,忽然感觉眼前的光都被铺天盖地的云幕夺去了。

汤付霜踉踉跄跄地向血迹源起处跑去,滑湿的地面让他站不稳,腥软的泥土打到他的衣角处,溅起了一朵朵花。

血腥味越来越浓。

后院是一片鬼狱修罗之景。只见地上尸体遍布,有的堆摞在一块形成了一座小山,那血液染红了他们的衣衫,又顺着他们的身躯流到了地面,被搅进了黑色的泥土之中,不见踪迹。

那些人,有的是汤家的婢女,有的是家丁,还有……还有……

“啪嗒。”

手中的糖人被丢弃。

汤付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发被打湿贴在了他苍白的脸上,如同一条条形迹驳杂的蛇。

汤付霜张开嘴,却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生生扼住发不出声音。

他手脚并用地上前,拨开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山,终于,在翻找了很久之后,他看到了一具被掩盖在下面的小小的尸体。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汤付霜将她翻了过来,看着她那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脸,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她,却始终无法做到。

汤付霜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冷的,他沙哑着嗓子试图去呼唤自己的妹妹:“小雪……”

汤付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汤付霜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奔向堂内,却见自己的父母也躺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全家上下,一百二十余口人。

顷刻化为尸山。

汤付霜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发髻。他跪在地上无声地哀嚎着,那一波又一波的雷雨如同震天的锣鼓一般,将人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狠狠敲碎。

苍天?

苍天无眼。

汤付霜趺坐在门框之上,只觉手脚都是冰凉的。

“还有没有活口?”

汤付霜猛然听到前院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一个激灵便回过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回到屋中躲到了衣柜之中。

大雨滂沱,两个黑色的人影逐渐走进了后院。他们二人拿着剑,见到了尸体便捅上了一下以免留下活口。

“没有了,全死了。”

“行。”

其中一人随便撕了一截衣裳,虚虚握在剑身上头一撸,将上头的血迹与碎肉擦了个干净。

“操,卷刃了。”另一个人道。

“干完活就赶紧走罢。”

领头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啪嗒”一声将它扔到了地上。那牌子咕噜了几圈,然后便安静地趴在了那里。

当然,藏在柜子中的汤付霜是看不到这一切的。他只能隐约地听到门外二人那简短的对话。

汤付霜的手指狠狠地抠住了衣柜内的木刺,只有那激烈的疼痛感才能让他从这滔天的恨意中拔出一丝清明。

血顺着手指流下,汤付霜黑暗之中红着一双眼,却一声都不吭。

然后他听到门外人说:“先等会儿,我再进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