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广见宋倾岚久久不说话,眼中阴鸷之色蔓延。他又行了一礼道:“事关重大,请皇上思虑。”
宋倾岚皱了皱眉。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左右臣子论辩的君主,相反,在大多数时候他的臣子都持有着相当大的话语权。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秦正广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
宋倾岚即位时间并不算长,而秦相在朝中也算是一个历经了两朝风雨的元老级人物。宋倾岚知晓元老重臣有稳固朝廷安抚社稷的作用,所以一向对他们礼敬有加,但与此同时,他又希望他们知晓君臣有别不可僭越的道理。
倚老卖老在宋倾岚这里是行不通的。
宋倾岚心中有了决断。刚想说话,却见平生手下一个小太监疾步进了殿,跪了下来。
“皇上,沈将军副将林大人求见!”
宋倾岚马上转头接道:“传!”
小太监应声出去通传了,没一会林冬便快步走了进来,干净利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见过皇上、皇后、长公主。”
宋倾岚抬手道:“起!”
林冬站了起来。
宋倾岚问道:“可是沈爱卿有要事通传?”
林冬微微一笑,清秀的青年一咧嘴就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道:“将军他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
他停了停,看向宋明珂,又对她抱拳道:“将军抱病在家,于是托微臣来为长公主献上生辰贺礼。”
宋倾岚回过头,与宋明珂对视了一眼。
这沈承聿又在搞什么花样?
宋倾岚长袖一挥斩钉截铁道:“呈上。”
“微臣遵旨。”
林冬转过身,喊了一句:“进来!”
于是,两个御林军就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贼眉鼠眼形容枯槁,面色偏黄,身形也不够挺拔,一身灰青色的袍子还泛着褶皱。
有明眼人直接认出了这人:“是汤师禄!”
汤夫人身躯狠狠地一震。
她在听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只觉太阳穴一跳,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趴在了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是汤夫人内心唯一的想法。
御林军将汤师禄往地上一压,他的膝盖便被迫弯了下来,跪到了地上。
再打眼一瞧,他浑身好像都没什么伤口,整个人也精神得很,哪里称得上汤夫人口中所言“血人”那种惨状?
汤师禄额头快贴到了地上,他浑身都好似筛糠一般颤抖着,结巴道:“皇皇皇上……”
林冬道:“这就是大人为长公主献上的贺礼,还望长公主笑纳。”
宋明珂笑了。
从入殿以来,宋明珂就没有笑过,无论平生唱的贺礼多么稀有多么引人注目,宋明珂都没能动一下眉毛。
可此刻宋明珂笑了。
她道:“还望林大人替本宫多谢沈将军美意,这个礼物……”她目光一转,看了看面如死灰满是绝望之色的汤夫人与惴惴不安的汤师禄,道,“本宫非常喜欢。”
林冬又道:“大人说了,只要合了长公主的心意那便胜过千言万语。”
他笑眯眯地将汤师禄抓了起来,又从上头揪住了他的衣领,道:“汤大人,得罪了。”
他一用力就将那领口拽了下来,汤师禄怪叫了一声,那干瘪的身躯又引来了众人侧目惊呼。
那身躯之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伤痕?
宋明珂道:“看来汤大人受的是内伤啊。”
汤师禄慌张地捂住自己的胳膊,又急忙摆了摆手,手忙脚乱仓皇无措道:“不、不是,我没有……”
一切都明了了。
如果说宋明珂那淡定无比胸有成竹的态度让汤夫人有些忐忑的话,那么沈承聿这一出“献礼”便是压死他汤家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汤夫人颤动着嘴唇,又听到耳边响起了宋明珂敲桌的声音。
“嗒、嗒、嗒。”
汤夫人知晓死到临头,抬起头望向横梁,张了张嘴却也没能说出什么。
宋倾岚道:“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汤师禄闻言,瞪大了眼睛道:“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啊!都、都都……”
他指着汤夫人道:“都是她!都是她的主意,这和微臣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汤夫人闭上了眼,过了片刻,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到了艳红的笔迹之上,晕成了一朵朵淡粉色的花。
宋明珂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皇上尚且未曾说话这汤师禄便急着撇清关系,将罪责全部推到了妻子身上。
只可惜,汤夫人知人知面,却从来不知这枕边人的心,内里是一片腐烂。
宋倾岚眯了眯眼。
他与林婉遥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最恶心的便是汤师禄这种没有担当,大难临头将一切都推给妻子的小人。
他想独善其身?
宋倾岚偏不如他的意愿。
他冷声道:“你以为你逃得过去么?”
宋倾岚睥睨着他的臣子,道:“汤家夫妇,污蔑长公主,殿堂之上公然欺君,罪无可恕,诛九族!”
汤夫人绝望地垂下了头。
汤师禄愣了。
他没想到,原本他好好躲在清元寺,等待着秦家的好消息,可突然被沈承聿抓了过来不说,计划也败露了。
诛九族!
这是极罪啊!
谁能想到皇上他这样生气?
汤师禄哭着磕头,粗哑的声音如同铁皮划拨老树皮,“皇上,皇上臣是冤枉的,皇上您饶了我吧皇上……”
他哭声哀戚悲痛,大殿之上其他官员冷眼旁观,更有甚者还出言讽刺。
“用这样廉价的伎俩还妄图陷害长公主,也是活该。”
“是啊,自作自受罢了。”
“哎,都是命。”
他胡言乱语哭天抢地,却没有人出言阻拦。
待到御林军将其拉起想要拖走时,宋明珂终于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