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珂的心中是复杂的。
她使剑这件事,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而一个爱剑如命的人若是能得到如“承影”一般的天下名器,怕是连做梦都能笑醒了。
可以见得,这一次迟允绝对是下了血本。
宋明珂看向迟允。
迟允微微一笑提起酒杯,对着她的方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宋明珂转过头不再看他。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眼前这个人,是疯子,是邪魔,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这样的人终究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想到他前世对自己种种,宋明珂心下一冷,更是不愿再施舍迟允半个眼神。
看见她这个反应,迟允竟也不恼,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宋倾岚坐不住了,他道:“快快将这宝剑呈上来。”
迟允道:“臣遵旨。”
他拍拍手,自殿外便涌入了一队装备得整齐的御林军。他们护着“承影”向前,一人小心翼翼地将其呈给迟允。
迟允接过“承影”,道:“皇上且看。”
利剑出鞘发出了干脆利落的铮鸣之音,那一瞬间如同一道短暂的龙吟一般响彻在整个金阙之内。
众人惊呼。
而其中更是不乏武官们那叹赏的声音。
“不愧是十大名剑!”
“瞧到了没有?大白天的那剑上竟是见不到半点的剑光,真是奇了!”
“长公主当真是好福气!迟大人可真是有心了!”
“这一把剑,全然就可抵得了今日所有的礼了。”
“抵得,抵得!”
苏晚凌自然听到了这些议论之词,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清酒满饮,然后重重地将杯子磕放在玉面食案上。
那一字一句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银针,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迟允他真的对长公主……
苏晚凌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想,于是她一杯又一杯地饮满清酒,换来了自己母亲的频频侧目。
“凌儿,”苏夫人见状不对,皱眉道,“你怎么了?快停下,不可再饮了。”
苏晚凌摇了摇头:“女儿无事。”
她又灌了一杯酒水,清甜香冽的酒入口并不烈,甚至有些寡淡,苏晚凌甚至品不出它到底有什么味道。
宋明珂……宋明珂……
苏晚凌想再饮,却被苏夫人抢去了酒杯,于是她只能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不让母亲察觉到自己的心事。
而那边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之际,迟允将其呈给宋倾岚,宋倾岚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许久,眼睛都是亮的。
虽说宋倾岚本人并不尚武,但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剑术师父,并且他本人对剑这种武器也比较感兴趣。所以见到了这样的宝物,宋倾岚也是喜爱得紧。
“好,好!”
宋倾岚一连夸赞了几个“好”字,最后将它递还给了御林军。
有了迟允这一剑珠玉在前,其他的礼品虽然也各有各的价值,却也都不如“承影”那样有吸引力了。
最后平生断断续续地又唱了好久的礼,直到口干舌燥嗓子都冒了烟,这繁长的礼单才算是终于算是快被念完了。
宋明珂听着平生突然放慢的语速,挑了挑眉毛,将手拢进了袖子中。
来了。
其实,就在刚刚她已经收到了小夏带来的消息。
原来竟是春杏偶然得知了今日毓灵宫鸣冤背后主使者竟是秦家二少爷。
宋明珂思考了许久。
其实这件事,是很容易就会被人捉住错处的,所以那背后应该没有秦相本人的授意,毕竟秦相此人老奸巨猾,为官为相几十年几乎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就算是前世的迟允,也无法轻易地扳倒他。
他是不可能允许自己被抓住什么显而易见的把柄的,哪怕他有个处处都拖后腿的儿子。
平生念到后头也有些头昏脑涨,他道:“宗正大夫许文献松梨香墨……”
他念到一半,看清了下一行礼品后,语气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却又飞快地接道:“汤府汤夫人,献一品金丝雪燕一盅。”
只不过奇怪的是,平生话语刚落,大家却没能看到平生所说的一品雪燕。
平生语速变快,将后来的几个礼品全部唱完后,便面无表情地将礼单合上了。
他将礼单收起,心中自有自己的计算。开玩笑,这礼单的内容可不能给皇上看到,不然这事情可就大了。
平生转头对宋倾岚道:“皇上,以上便是所有大人献上的……”
他话说了一半,百官还没能抬头去看宋倾岚的反应,却见女方席间突然冲出一人。
那人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台阶前的红毯上。有人一下便认了出来:“呀,是汤夫人!”
汤夫人看起来面色发白,略显丰腴富态,只是弓着腰含着胸的样子看起来却有些诡异。
她豁然抬起了头,朗声道:“皇上,臣妇有冤愿申!”
汤夫人闭了闭眼,心一横牙一咬,伸手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露出了她的里衣——
那里衣上头布满了鲜血写就的字!那排一排艳红的字迹如同枷锁一般列在雪白的里衣之上,珠玑决绝、触目惊心。
有些胆小的贵妇们吓得直接惊叫出了声音。
迟允是反应最快的,他抬起了头喝了一句:“护驾!”
原本分散在殿外的御林军立刻训练有素地将主位围了起来,那沉闷碰撞的甲胄之声将袅袅乐音盖了个严严实实。
宋倾岚脸色阴沉地端坐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椅把上的龙首,冷冷道:“退下。”
他指的是御林军,可御林军哪里敢真的退下?于是他们微微地散开来,为主位前方留出了一个不算大的豁口,以便宋倾岚能够看清下首众人的反应。
宋倾岚的目光是凉的。
看来今日,注定是有人不想让他的妹妹好好地过个生辰了。
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