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母要留在家中的决定,张灵悦心中自是万分高兴,她重生以来,头两大心愿,一是开酸料档,二是全家团聚,现在全已实现,真是太好了!
高兴了好一会,张灵悦想到了什么,问道:“爸,你突然决定辞工留在家,是村里人或者一公说了什么吗?”
张成林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之前请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吗?”
父女俩问的问题一样,但原因不一致,张灵悦那么问,是她了解人性,也了解村里的人,想知道她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
张成林不一样,他是了解村里的人,对人性却没有像张灵悦那样见微知着,他纯粹是基于过往的经历,得出村里人可能会对张灵悦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所以她才这么想。
他还是不知道女儿借潘家之事,在村里无声立了一回威,也就完全没想到张灵悦是在探听情况,只关心村里人是不是在他们夫妻不在的时候,为难了他的孩子们。
张成林自问对族里应尽的义务无一不尽心尽力,这回虽是他有求于族里,但往日族里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也没退缩逃避过,如果族人们因为他这一次求助于他们,就觉得变救世主了,了不起了,可以随意拿捏处置他的几个孩子了,那他可不答应。
他是感恩自己小时候村里人帮过他,但一码归一码,有恩他可以报恩,仗着有恩就欺负他的孩子,那可不行。
张灵悦了解自家父亲的为人,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人是一公去帮我们家叫的,他们就是有什么话,也是对一公说,说不到我们面前。何况,爸你往日又不是没帮过他们,事情才开始,什么都还没办成,他们有什么脸说我们?要说也是等到事后,感觉有功于我们了,才好开口吧?”
张成林听她说得有理,又说中了村里人的心思,不禁一笑:“说得也是。”
“叫你说中了。”刘婵接过话,叹息一声,把今天回村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刘婵是家中独女,从小父母宠爱,一般像这种,都是家中父母肩担了所有,她只需无忧无虑成长就行,但刘婵的个性不是这样,她好钻研,注定不可能对外界的事毫无察觉。
她从小就很不满父母把她当小孩子保护,什么事都不跟她说,不跟她商量,所以她做了母亲后,不管大小事,只要她觉得没什么不该说的,都会跟孩子们说,认为不能剥夺孩子们的知情权和参与欲。
像今天回村里发生的事,换别的父母,可能会觉得孩子们不需要知道,父母解决了就行,或者解决不了,但孩子们只需安心念书,日后有出息了,自然就能打脸压伏村里人了。
但刘婵是不会这么想的。
她喜欢告诉孩子们,和孩子们商量,哪怕孩子们并不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对她来说,觉得满足了孩子们的知情权和参与欲,同时还可以教育到孩子们应该如何处事立世,那就够了。
张灵悦有想过,也许她对人性恶的感知,除开她天生比较敏锐之外,还有后天的原因,那就是刘婵从不在子女面前为丑恶人性做遮掩,让子女过早地直面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
不过,张灵悦虽然这么想,对此却并不埋怨,她上辈子读大学,和张灵音一起读的是计算机专业,之所以选择读计算机专业,不是因为那是热门就业选项,而是她在成长过程中领悟到,人会对未知感到恐惧,感到畏难,但要是掌握了全面的信息,将未知了解成了已知,那恐惧和畏难自然就消失了。
她想掌握信息,想掌控人生,所以她选择了读计算机这个在当时的她有限的认知中,觉得能获得最多信息,有助她解构这个世界的生成,从而构建理想的生存环境的专业。
虽然真正读了计算机专业后,没能达到她的所想,但她的领悟却是没有错的,人生在世,掌握越多的信息,对事件的误判就越少,决策也就越正确。
从这方面来说,她觉得之所以获得这样的领悟,跟母亲对他们从小坦陈不隐瞒,尽可能将信息还原分享给孩子的这种态度和行为是分不开的。
张灵悦是恐惧丑恶的人性,但她更恐惧不知道人性的丑恶,生怕会因无知而一头撞上,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更别谈提前布防化解了。
听刘婵说完了回村中答谢时发生的事,十二叔公和另外鬼头滑脑的几家的反应在张灵悦的意料之中,村中其他人的老实安静则让张灵悦很满意,这是她要的效果。
她着重问:“一公家呢?一公没说什么吗?在潘家的时候,他很生气我插嘴说话,一度打算不帮我们家了一一
“什么?!有这事?!”张成林和刘婵异口同声,惊讶地问。
那天族人们七嘴八舌的,没人对他们说过这回事。
一个人不说,那不奇怪,可能是忘了,全都不说,那就是心虚,所以默契地一致选择了隐瞒。
张成林和刘婵脸色顿时不好看,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就算你插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能和你一个孩子怄气不帮你?做人不是这么做的!还是你说错了什么?”
张灵音撇嘴:“姐一句话都没说错!是一公怪姐姐插嘴说话,抢了他的风头,又被潘家的那个老家伙从中挑拔,觉得没面子,就摆起架子来了,故意不帮我们,就是想让我们服软,低三下四地求他帮忙。”
张立孝后知后觉,听完张灵音的话,不禁恼起来,小脸气得通红:“一公太坏了!为什么要欺负我们,欺负大姐?!”
张灵音道:“因为我们是小辈呗!大姐又是女孩子,他觉得大姐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在那个场合发声!”
刘婵和张成林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先劝了一句:“规矩就是那样,也难怪他生气。”
跟着又气恼:“但他生气归生气,灵悦都说出口了,话又不能塞回去,他当众给灵悦难堪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想灵悦跪下给他磕头认错不成?”
这话是冲张成林说的,张成林沉吟着,想起了张象富那天在水门酒家说的话:“难怪那天他阴阳怪气地说我生了个好女儿,我还以为他是关心灵悦,原来是在暗戳戳骂我没教好女儿。”
“呵!”刘婵听不得这话:“那他就做得对了?在那样的场合,当众带头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尊老爱幼,张象富是长辈,是老人,按传统美德要尊重;但张灵悦是孩子,也同样要爱护,要包容。
纵使张灵悦做得不对,但她还是个孩子,那就理应得到包容。
何况还是在两姓对峙的场合,张象富没有护住小辈,作为大家长,是失职的。
这就是传统行事的规矩逻辑。
所以刘婵说的话,并不是强词夺理。
张象富有什么不满,可以等事后再来算账,哪怕打骂责罚呢,他做长辈也有这个权利,当众那么做,就是他不对了。
但张灵悦不是和父母理论这个的,告状点到为止就可以了,说道:“爸、妈,既然他没有对你们说什么,那想必他也知道自己在气头上做错了,只是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跟侄子侄媳道歉,我们瞧在他积极帮忙奔走的份上,这事过去就算了。”
刘婵为女儿的懂事心痛不平:“一个孩子都比他懂事理!他还好意思说我们没教好灵悦!”
“不过,”刘婵想了想:“他确实也好像知错了,我们去他家,他没有说什么,态度还有点谄媚,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知错,但拉不下脸来道歉,所以就在态度上表现出来。”
张灵悦点了点头,很好,她听到想要听的了,看来张象富回去后想通了,与其和她作对,不如与她交好,想通过压伏她来讨好族里得到话语权,不如背靠她家得到话语权来得容易。
毕竟,他又不傻,通过这一遭,她的能力他有看在眼里,知道怎样的选择对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