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宵从众多将校的抱怨和诉苦中听出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便是吴军在玩极限微操。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吴军分成了很多的部队,形成梯队对追击的晋军进行阻击,各部队会在正确的时间分散,有了战机又及时聚拢,打出以众击寡的优势。
“孙武比韩信出生得更早。韩信是翻阅兵书发现了孙武的战法吗?”智宵有了这个困惑。
秦末的韩信以善于玩极限操作而着称于世,几次战役先后取得大胜,获得了“兵仙”的美名。
什么叫极限微操?就是不管有多少兵力,韩信总能将麾下的部队利用到一种极致,过程中不存在无效战力。
因为有韩信在前的关系,一名将军最多能够指挥多少军队有了明确区分,指的就是一共有多少军队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支部队不能是单纯的“存在”形式,必须发挥出该有的效能。
智宵让聚拢起来的部队休整一天。
“敌军乃在撤离,为何我军停滞不前?”魏驹最近的问题是越来越多了。
智宵没有给出正面的答案,说道:“宵已广派斥候,明日便可知晓吴军动向。”
魏驹想了想,说道:“恐再中吴军埋伏?”
智宵笑了笑,点头又摇头,说道:“此乃其一,首要乃是知己知彼。”
之前,晋军闷着头狂追,吴军那边有意打无意,肯定会达到攻其不备的效果。
幸亏晋军本身纪律严明,哪怕遭到埋伏也会听从将校命令行事,不至于中了埋伏就一哄而散。
中伏就中伏,己方指挥体系依旧健在,稳住不乱起码还能结阵抵抗,全军覆没之前也能够咬下敌军一大块肉。
一旦中伏就自行溃散,等着敌军追在后面大肆杀戮,死伤惨重是必然的结果,并且无法给予敌军造成什么损失。
智宵的打算很简单,派出斥候探查敌军的分布,找准了敌军主力的动向,不管敌军分出多少路部队,反正就是盯紧敌军的主力咬,可能就寻机灭掉敌军的回援部队。
这种战法看似简单,也真的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攻其必救和围点打援联合应用罢了。
只是,看似很简单的战法,其实是经过了不知道几代人结合的智慧结晶。
一天的休整过后,智宵带上部队开拔。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吴军历经空等与茫然,一度以为晋军放弃了追击,不是孙武认定晋军依旧会追击,分散的部队都要被召集归回。
等待吴军得知晋军再次追上来,知晓所有追击的晋军集结一处没有分兵,第一个察觉到不妙的人便是孙武了。
“晋军换将矣。”孙武向自己的好友伍子胥表露了看法。
每一名将军都有属于自己的指挥风格,一般形成风格就不会轻易改变。
跟不懂变通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将自己所擅长的战法运用到极限,将敌军拉入自己擅长的领域再击败他们而已。
在智宵接手指挥追击之前,晋军不就是进入吴军擅长的领域了吗?以晋军不擅长的方式去主动迎合吴军想要的打法,处处吃亏和受制也就理所当然了。
伍子胥肯定相信孙武的判断,问道:“长卿以为晋军何人为将?”
孙武想都没想,说道:“定是智宵。”
伍子胥又问道:“如何应对?”
孙武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思量了一小会才说道:“我观智宵屡次为将,所有战法皆尽不同,需先行窥视晋军动向,有凭有据方作猜测。”
接下来,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智宵这一次的指挥风格,晋军目标明确就是向着吴军主力逼近,途中只攻击拦路的吴军,其余吴军哪怕再近都不作理会。
孙武与伍子胥商议过后找到吴君夫差。
“晋军直逼而来,臣请大王率左军先行归国,余下予臣战与晋军。”伍子胥从开口到说完都是保持行礼姿势。
吴君夫差先看了看伍子胥,再看向孙武,问道:“形势危险如斯?”
孙武行礼说道:“臣等怀疑晋人已派人往沿途城邑动员,亦断绝大河过道。”
大河就是黄河。
而在秋季时分,大河的河床水位普遍较高,想从晋国境内返回大河以南,要么走“棘津”大桥这一条路,不然只能拐道借路于齐国再行南下。
在“孟津”也有一座跨河大桥,问题是吴军想去“孟津”要穿越整个晋国。
吴国已经与晋国进入交战状态,他们再穿越晋国去“孟津”过河,全程需要走一千六百余里的路程,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他们当前的位置在鸡泽的东北方向,无论是南下去“棘津”或是拐向朝东,风险系数上都比较高。
根据之前的商议,吴国君臣已经决定不走“孟津”或借道齐国,要做的事情是前往“干侯”附近渡河,再借道卫国经由鲁国,最后南下返回吴国境内。
为了抵达“干侯”就能立刻渡河,吴君夫差根据孙武的建议已经派出五千人快赶,先行去攻克“干侯”再收集船只,少不得大肆伐木,将浮桥先给架起来。
这座“干侯”目前是韩氏的城邑之一,它并不是什么大城,城内只有两千多人口,加上城外村落最多不会超过五千人。
因为“干侯”不是什么战略要地的关系,城墙低矮又薄,同时不存在什么常备守城部队,一旦遭遇突然间的袭击,要看城内的反抗激不激烈,能不能坚持到救兵抵达了。
吴君夫差问道:“追击之晋军多寡?”
伍子胥答道:“应有三万之数。”
吴君夫差沉默了一小会,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军未败,寡人岂可不战而逃。”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说一句“那您倒是别离开‘任’啊。”之类的话,不晓得吴君夫差会不会尴尬再杀人。
当然不会有人去怼吴君夫差,甚至很多人怀疑孙武和伍子胥是不是被智宵吓破了胆子,真正的交战没有发生之前,竟然来劝一国之君提前逃跑。
“晋人看似尊礼,实则不然。”
“若予晋人更多时间,臣料定南来晋军必众。”
“大王不可不察。”
“大王决不可身陷险境,当以大业为要!”
伍子胥和孙武一人一句,阐述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艰难局面。
晋人只有在霸业稳固的时候会讲究颜面,源于晋国大多数时间里霸业安稳的关系,给天下人一种晋人遵守规矩的印象。
了解晋国历史的人却能够发现,晋人不止一次打破规则,每一次打破规则要么是一个诸侯国消失,否则就是某个诸侯国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孙武用真诚的表情对吴君夫差说道:“晋人已视我(吴国)为大敌,大王应当明了?”
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晋国的大敌,搞得被晋国视为严重威胁变成了一种荣誉。
换句话来说,一旦晋人视谁为大敌,什么规矩都将成为虚妄。
那么,这一次晋人绝对会在沿途动员,将有不止一支晋军拦截在吴军的归路上,他们这一支吴军极可能会面临被包围消灭掉的结局。
吴君夫差既是骄傲又担心地问道:“晋庭果然快马四出,动员沿途各处?”
伍子胥抢答,说道:“自然。”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晋国没有在“邯郸”地进行动员,往最坏的结果进行防备就对了。
吴君夫差要说点什么,外面有人拉着尾音通报。
一名受伤的吴军将领过来,禀告说他这一路吴军中伏被消灭,仅以不到一百人生还,特地赶来汇报军情。
孙武迈步越过伍子胥,说道:“如何中伏,速速讲来。”
该名负伤的将领就说了,他们得知晋军追击吴君夫差所在的队伍,心忧一国之君安危,再来也是在埋伏地点等不来晋军,选择率军离开埋伏地点,结果在距离己方主力不到十里受到晋军埋伏了。
这个答案让孙武再次陷入沉思,其余人则是感到非常荒谬。
“既是不足十里之外中伏,寡人怎未接到警告?”吴君夫差很茫然,以至于变得怒火中烧。
负伤将领就实说道:“末将本是在密林之内埋伏,出密林反遭埋伏,或是林中厮杀……,声响未能传播,亦被树木所挡,以至难以目视?”
吴君夫差要说话,外面又有人通报。
这一次来的是一名没有受伤的将领,禀告说他们的部队中伏,全军只有不足二十人得以幸免。
孙武表情凝重地问道:“何处中伏?”
后面来的将领答道:“距离此处约十五里一处溪水之畔。”
一问一答期间,帐外再次有人通报。
结果来人汇报的又是中伏。
第三个来汇报的人,他并不是最后一个,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先后有七个人来禀告说自己中伏,全军只有多少人突围成功之类。
孙武总汇了一下,发现中伏的己方部队最远不超过主力十七里,无一例外都是从抓获的晋人得知己方主力陷入苦战,心急之下才选择率军回援。
而那些中伏的吴军,兵力最少有五百,最多的也就两千,本来是用作袭扰与埋伏晋军。
类似的部队,孙武与伍子胥拢共拆分出去十二支。
“大王先行归国?恳请大王留两万大军予臣,使臣与智宵践道。”孙武不好将兴奋之情表露出来,只能是一脸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