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脸上诡异的神情会令人看了感到心里瘆得慌。
在场的众人不由用探寻的目光打量智宵,他们心里肯定很好奇智宵做了什么,能够让赵鞅在看到智宵时有那种表情。
“中军佐这是何意?”智跞皱着眉头问道。
赵鞅先是“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与智跞的眼睛形成对视,收起笑容说道:“我闻宵先往‘濮阳’,再往‘戚’拜会孔丘,受卫储君蒯聩与大夫孔悝接待。宵返回时偶遇我子伯鲁,两人交谈甚欢。”
众人对赵鞅竟然得知智宵的往来去向不得不多想。
说到底,智宵的出身尊贵,他们又有谁出身不尊贵,乃至于本人就代表着显赫与权大势大呢?
再则说,赵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他特别注意到,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赵鞅看着智宵往下继续说道:“我闻卫国君臣赠重礼予宵?”
哪怕是其余的卿大夫在赵鞅的注视下都会感到压力,智宵当然也会有心理压力,表现的模样也略略有些慌张,只不过慌张是装出来的。
智宵恭敬行了一礼才答道:“长者赐,不敢辞。”
这句话属于是一语双关了。
可以视作卫君元喜爱智宵,赠予了重礼。
另外,赵鞅可能知道智宵利用了入侵卫国的赵氏私军,一番操作之后获得某些什么,作为长辈怎么能跟一个小辈计较呢?
看到智宵是这种应对方式,赵鞅先是不知缘由地低叹了一声,脸上表情变得温和,眼神也不再那么锐利,说道:“日后可来府宅与我后辈玩耍。”
其他人可能还满脑子的莫名其妙,智宵却是知道利用赵氏的这一关揭过了。
智宵更加清楚一点,这是赵鞅在刻意表演给众人看。
这不,范吉射的目光在智跞和赵鞅身上来回扫,心里一定是在怀疑智跞与赵鞅私底下达成什么合作,或是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
中行寅则是用问询的目光盯着智跞,明显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魏侈与韩不信频频用好奇的目光看故作腼腆的智宵,又用看戏的目光在智跞和赵鞅身上来回扫一眼。
有那么一个道理,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前提下,他们在特殊的场合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任何的举动都会带有深意。
智跞特地带智宵过来只是想让其余的卿大夫眼熟一下,事先并没有想到赵鞅会来这么一出,明确知道赵鞅在干什么,同时知道不免会让其余的卿大夫乱猜,索性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哈哈哈”在室内响起,用这种方式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智跞开口说道:“我孙往卫国,恰是赵氏攻卫国之时,定是卫国有求与我,方赠物予宵。”
其余卿大夫知道这是智跞在解释赵鞅的举动,表明智氏依旧采取中立,并没有跟赵氏有私下交易或是合作。
至于卿大夫们信不信?反正智跞的态度已经表达了。
作为东道主的范吉射今天召集所有卿大夫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才不想被赵鞅带了节奏。
“诸君。”
晋国卿大夫位比列国诸侯,用“君”这个称呼不算逾越。
范吉射环视众人一圈,才说道:“今日受上军将之托,故邀诸君前来,为赵午(邯郸午)与中军佐说和。”
中行寅立起腰杆,对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午因安置卫人一事,与大宗之主多有误会……”
赵鞅毫不客气地打断中行寅说的话,道:“此乃赵氏家事,何用上军将、下军佐出面?乃至邀请诸君见证。”
今天出现这个场面事出有因。
背景是作为赵氏宗主的赵鞅频频入侵卫国,从卫国抓的俘虏就近安置在“邯郸”以及周边。来自卫国的俘虏吃、喝、穿、住等日常耗费由邯郸赵来出,邯郸午觉得亏本就安排事情给那些俘虏去做了。
赵氏攻打卫国并不是近几年的事情,追溯起来已经长达二十多年之久,前前后后交给邯郸氏的俘虏数量并不少,有些俘虏待在邯郸赵的时间也着实挺长的。
可能是邯郸午使用宗主抓来的俘虏时间太久,又或者邯郸氏认为帮宗主照顾俘虏投入的物资、精力太多,反正邯郸午在接到赵鞅划出五百户卫国俘虏送到“晋阳”的命令之后,先是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后来更是干脆直言拒绝执行赵鞅的命令了。
首先,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以宗周的规则,小宗就是应该效忠和服从大宗。
再来,俘虏是赵氏大宗用战争的行为获得,暂时交给邯郸氏管理与使用,不等于赏赐给了邯郸氏。
哪怕邯郸氏投入物资与精力,作为小宗为大宗进行付出在当代人看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说来说去,理不在邯郸氏这一边,尤其邯郸午将舅舅中行寅牵扯进来,又给拉上了范吉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偏偏范吉射的父亲范鞅在世时不止一次欺凌赵氏,赵氏与范氏的矛盾本就挺大,轮到范吉射成为范氏之主竟然还敢继续招惹赵氏,甚至可以说是在侮辱赵氏,可想而知赵鞅会有多么愤怒。
“中军佐……”范吉射刚开口,下一幕发生的事情让他愣在当场。
本来屈膝跪坐的赵鞅站起身来,先是冷笑了几声,再做出一个拂袖的动作,一语不发地迈步离去。
范吉射等赵鞅离开,恨恨地说道:“如此跋扈……,必有其殃!”
全程看戏的智宵低下了头,脸上出现了嘲讽的表情,随后眼角余光察觉到智跞站了起来。
“我尚有要事,且先告辞。”智跞说完摸了摸智宵的脑袋,示意该走了。
有是非观的话,谁都清楚范氏与中行氏错了。
今天,范吉射和中行寅无非是想压服赵鞅,对赵氏内部的事情强加干涉,到底是谁在嚣张跋扈呢?
来到府宅的门前,智宵要扶智跞上车,智跞先上车再顺势把智宵拉上去。
“今日之事,有何感想?”智跞问道。
智宵答道:“邯郸午必将死于非命。”
智跞笑了,对智宵的回答无比满意。
可不是吗?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邯郸午竟然让外人插手宗族事务,赵氏能忍住不算账,邯郸氏也要遭受世人唾弃。
一个遭到世人唾弃的家族,日子能长吗?
智跞又问:“我家应当如何?”
智宵应该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