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罗拉……”
李隆基怔怔道,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贴身大太监已经昏死了过去。
芙罗拉眯着猫一样的双眼,看了看面前的皇帝。
随后蹦蹦跳跳,身上银铃作响,大步流星就要踏出寝宫。
“你去哪?你是朕的东西!没有朕的意思,你哪也不准去!”李隆基大喊。
面前的一幕,已经让他全然痴傻了。
他只记得自己是大唐皇帝,应该把面前的一切,都死死掌控在手中。
可芙罗拉没有理他,依旧哼着歌,朝殿外走去。
心情不错。
“龙武军!金吾卫!羽林军!”李隆基怒然大吼。
可烛光映出窗外那些威武林立的影子却纹丝不动。
“省省吧,皇帝。”芙罗拉回头作了个鬼脸,“他们都在做梦呢。”
“做梦?”李隆基满脸难以置信,“朕的禁军,怎么会在这时候睡觉!”
“当然是老娘让他们睡的咯!”芙罗拉很得意。
李隆基颤了颤,从那双红瞳里看出了芙罗拉的非凡,只因他在秦厌的眼中也见过同样的颜色!
甚至这胡姬的,比他要更加鲜艳猩红!
“外有妖邪!你若护朕有功,朕赏你黄金万两,加官进爵!朕……朕封你为贵妃!”
“黄金?官爵?贵妃?”芙罗拉歪歪头,“呵呵,老头你想收买人,也得投其所好啊……不跟你废话,老娘要走了。”
“你、你要去哪!”
即使贵为人皇,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下,李隆基也终究露了怯。
“我?”芙罗拉眼角一挑,光脚在地上俏皮转了一圈,伶仃美妙,“老娘穿这么漂亮,当然是要去嫁人啦!”
“嫁人!?嫁给谁!?”
“当然是秦厌啦,难道是你啊?”芙罗拉鄙夷地皱起眉。
随后回想起西市上秦厌脸上的失落的表情,甜甜一笑。
“那家伙……还是认得出老娘嘛。”
“秦厌!?”
恐惧、愤怒、猜忌、惊疑、不安……
万般情绪一起交织在李隆基胸中。
芙罗拉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严肃了起来。
她静静注视着这位皇帝脸上的表情,花魔的权能瞬间就摄取了他的心神。
芙罗拉阅读着李隆基的想法,眼中的雀跃,瞬间就转变为了彻骨的寒意。
“原来你是真想杀了他……”
芙罗拉不再向外,而是转身步步逼近。
“朕……朕……”李隆基想逃,但动弹不得。
无数藤蔓自下而上,从地板上迅速蔓生。
藤蔓交织着爬上李隆基的双腿,死死缠住了他。
柔韧如同麻绳的树藤勒住了李隆基的喉咙。
愈发地紧。
李隆基脖颈上的红色涨到双眼。
就在他难受到快要窒息时,胡姬妩媚的眼角抽了抽,终是松开了树藤。
李隆基重重咳了几声,跌倒在地。
她伸手在李隆基的胸口戳了戳:“你应该感谢帝王契,不然现在死的,就是你。”
李隆基大口喘着气,屈辱又愤怒地看着眼前的胡姬舞女。
心里想着一定要杀了献宝的李文贞。
“老娘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芙罗拉居高临下,冷冷地说,“你最好别出声,为了秦厌,老娘可以保你一夜安眠。”
但片刻后,她又皱起了眉。
“不,你必须睡,必须忘掉……今晚的事。”
下一秒,不等皇帝出声,胡姬眼瞳深处的花色映在他的眼中。
“朕、朕是……”皇帝本能地抗拒。
芙罗拉高举起银罐。
面无表情地照着皇帝的脑袋砸了下去。
铛——!
紫宸殿外。
雪地。
一片寂静。
曼妙娇俏的身影蹦蹦跳跳,从烛影和甲士当中晃了出来。
细骨伶仃的脚踩在雪地里,脚下一步一生花。
她开心地哼着歌,像是异邦的公主在游览自己的花园。
威仪的禁军甲士们列在殿外,纹丝不动,仿佛花园中的雕塑。
她向着内府的方向离开。
留花瓣在雪中翻飞,罩住了紫宸殿。
……
丹凤门数里外。
永崇坊。
三百斤的胡人大汉,在灯火通明的街上和卖艺的胡商起舞。
众人都围着他叫好,这胡人看着肥硕笨重,跳起胡旋舞来却时而轻盈如风,时而孔武有力。
有人说他是平卢藩镇来的兵马使安禄山,是当今圣人的心头好。
便有人说怎么可能,这样重要的身份,还在这大街上跳舞给我们取乐?
众口云云,莫衷一是。
被市坊灯火照得发亮的夜空中,迅鹰飞过。
四面八方,隐藏在人群中的银虎卫盯着安禄山,看了一眼鹰书,随即离开了。
安禄山停下舞蹈,憨笑着,目光却悄悄从那些已经空缺的地方移开,又在众人的掌声中汇入人潮。
“所罗门先生此法,当真可使我取彼而代之?”
长安的街头,人影攒动。
安禄山从路边摊贩的架子上摘下一张漆亮的面具,学着身边的男人那样,戴在脸上。
“当然。”戴着玄铁面具的男人,一袭白衣。
“要多久?”
“盛唐一国之君,安将军要想取而代之,就算等个十年也是应该的。”所罗门先生回答。
安禄山疑惑地看向这个自称“所罗门”的大食国巫师。
“您不是说,只要皇帝吃了那位古国国王的尸身,配以袄德祠中的仪式,三年五载之内便可么?”
安禄山低声说。
“怎么一顿酒的工夫,又成了十年?我若在边塞起兵,也未必需要十年!”
“呵呵。”所罗门先生笑了笑,“起兵?安将军真有那个胆量么?”
“如何没有?”安禄山被这么一激,有些不悦。
“如今的大唐,云集天下名将……”
所罗门先生低语。
“安将军不过是一方藩镇的兵马使,真要起兵,还得掂量掂量。等到真可起兵之日,我会算天告知的。”
“那古国木乃伊的事,不能成了?”安禄山皱起眉。
“不能。”
“为何?”
“安将军先前也见着那些银虎卫了,我们的计划虽然缜密,但奈何策天寺中有高人运筹帷幄。”
所罗门先生低语。
“事已至此,安将军还是早和巫蛊之事割席,该庆幸今夜还是在这上元佳节,否则他们腰间的刀,对准的就是安将军的脖子。”
“我是一方兵马使,以后前途无量的人,这些人真敢对我动手?”安禄山不信。
但一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位“颜琸寺卿”,在宴席上竟变为了“秦厌寺卿”,他就明白了这城中的所谓“策天寺”真是不简单。
毕竟能让高力士这等人也为他撒谎。
“安将军,这是朝堂之外的事,你是兵马使也好,还是什么节度使也罢。”所罗门先生回答,“只要他们察觉到你染指了巫魔祸患,那死的就是你。”
安禄山眼角颤了颤:“我手下兵马数万之众,他一个策天寺,能奈我何?”
“他们有千万种方式杀人,未必要兵戎相见。”所罗门先生轻笑。
“那宫中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这么舒服地就收拾了。”
“既然大局已破,那就探探他们策天寺的实力吧。”
“除了那能烧人夺舍的黑火虫孑,先生你还有别的手段?”
“当然有。”
所罗门先生回望长街灯火。
酒肆喧闹,落雪纷飞。
“这长安城中,有不少达官显贵养了身怀绝技的死士。”
“他们往往是不介意将死士,变成一些非人存在的。”
安禄山眉头一紧:“达官显贵?谁?”
“安将军当初入朝高喊,只知天子,不知太子,如此盛气却唯独害怕那位......”
“先生是说李哥奴,李侍郎?”安禄山深以为然,背后汗然,“我总觉得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他善察人心,有宰相之才,迟早会成为权倾朝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