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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们询问,孙大舅就低声说道,“小晨要在家里住半个月,如果有外人问你们,就说他太皮了,他爸妈送他过来定定性子。”

一听这话,众人就知道另有隐情,不过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李晨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和他们挨个打招呼。

看到他满脸的疼痛表情,孙大舅家的孙三柱好笑不已,“小晨,这才半天你就受不了了,过完半个月你不得脱两层皮啊。”

李晨叹气道,“脱两层皮就对了,要不然我都不好跟爸妈交代,没准还要遭别的罪。”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别的没想明白,但这件事算是想明白了。

不得不说,他想得还真对,李家康两口子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见众人露出惊愕表情,孙二舅摆了摆手,“别管他,这小子落到这个地步纯粹是活该,咱们吃饭。”

说完他就席地而坐,从篮子里拿出碗筷分给众人。

这时送饭的几个孩子里走出一个岁数稍大点的,她从里面拿出四个棒子面窝头放到李晨碗里,“表哥,奶奶说这是你的午饭,还说你只能吃这么多,不准其他人把饭分给你。”

四个不算大的窝头超出碗面一大截,可李晨半点高兴之意都没有,反而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少了吧?”

虽说他对伙食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再加上干了一上午农活,此时正饥肠辘辘,这几个窝头对他来说最多填个三分饱,能管什么用?

小姑娘回答道,“奶奶说了,按照姑父说的伙食标准,你的午饭只有这么多,不过早上和晚上可以多吃一点。”

李晨瞬间沉默了,午饭都是这个德行,另外两顿就算能多吃一点,又能多到哪去?

接着他扭头看向孙大舅,低声询问道,“大舅,是不是因为粮食产量受到影响,所以那些穷苦人在这个时候只吃这么点?”

“对。”孙大舅点了点头,回答道,“不仅是他们,现在所有人都不敢多吃。”

得到肯定答复,李晨突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但长辈在身边,他只能忍住,恨恨的拿起窝头咬了一口。

见他没再吭声,其他人拿起午饭吃了起来。

他们的伙食就好多了,不仅每个人要比李晨多吃两、三个,甚至还有白面馒头吃。

哪怕每人只能吃两个,也给李晨馋的不行,就连进餐速度都加快许多,心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吃几顿馒头。

把饭吃完,他又喝了好多水,这才有了些饱腹感。

可水这东西撒两泡尿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饥饿感。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喝水填饱肚子。

就这样,他喝了尿、尿了喝,直到天色将黑,才算结束这一过程。

跟着孙大舅收工回家,他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腰也是如此,所以只能像老大爷似得弯腰走路。

一路上惹得不少孙大舅熟人上前相问。

吃晚饭时,李晨看到碗里的五个窝头,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确实没比中午多到哪去。

于是他略带哽咽着说道,“姥姥,能不能让我多吃一点。”

见他这样,孙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晨啊,不是我不想让你多吃,是你爸不让。”

接着她指向桌子中间的一锅棒子面粥,“除了那几个窝头,你还能喝一碗粥,除此之外就不要想了。”

“可是我饿。”

“姥姥知道,但是我也没办法,除非你能说服你爸妈。”

这才刚过一天,李晨知道即使自己说反省好了,李家康两口子也不会相信,更不会搭理自己。

想了想后,他打起了感情牌,“姥姥,我可是您外孙啊,您总不能看我活活饿死吧?”

孙老太太呵呵一笑,“你平常吃得那么好,有这底子,半个月饿不死你。”

“可我还要干农活,这个时候地里活有多重,您很清楚吧?”

“我都听你大舅说了,你干半个小时就要休息五分钟,这活累不着你。”

“累得着,您没看到我回来的时候都是弯着腰嘛,就是因为累得直不起来。”

“你只是第一次割稻有些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晨实在没办法了。

他明白老太太是铁了心不肯让自己多吃,就算自己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沉默片刻,他拿起窝头吃了起来。

吃完晚饭,孙家人坐到院子外跟邻居们聊天,李晨则是来到床上静静地躺着。

这个时候他真的后悔替小寡妇求情了,要不然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然而后悔之情转瞬即逝,脑海中很快就被小寡妇的身影占据了。

这让他猛然一惊,甩手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唾骂道,“下贱。”

至于他是骂自己、还是骂别人,就没人知道了。

由于太过疲惫,他躺着躺着居然睡着了。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看到从窗户上透进来的蒙蒙光亮,还有睡在身旁的小表弟,他知道这会儿天色还早,于是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子。

睁开眼一看,发现是表哥孙三柱。

只见孙三柱笑着说道,“赶紧起来吧,吃完饭还要下地干活。”

李晨应了一声,然后穿衣起床。

洗漱完后,来到堂屋,刚坐到凳子上就见孙二舅说道,“小晨,你恢复的挺快啊,走路姿势都正常了。”

李晨知道这应该是药浴的功劳,不过这个事情不能透露出去,只能敷衍道,“应该是昨晚上休息的不错,今天才好多了,其实腰和胳膊还有些疼。”

“你昨天确实休息够早的,还没洗就睡着了,看你那样,我们也没忍心打搅你;不过只要恢复就是好事,今天你干活就不会那么累了。”

李晨笑了笑,看到自己的早饭和昨晚上一模一样,直接开吃。

经过昨天晚上的心态调整,他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孙老太太过生日。

可没成想刚过五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没办法,心态可以调整,但是身体不能调整。

这天晚上。

李晨被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还不断发出声响。

思来想去后,他把一旁睡得正香的小表弟孙九柱叫醒了。

只见孙九柱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询问道,“三表哥,大晚上的不睡觉,你给我喊醒干什么?”

这间屋子睡得可不止他们两个,另一边的床上还有两个孩子。

于是李晨低声说道,“小声点,别把你哥哥他们吵醒了。”

孙九柱嘴里“噢”了一声,眼睛却是控制不住的闭上了,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

见此情景,李晨使劲摇晃他的身子,“小表弟,不能睡,快醒醒。”

好家伙。

他的这波操作让孙九柱彻底清醒了,揉了揉眼睛,气呼呼的盯着他看,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李晨嘿嘿一笑,“小表弟,别生气,表哥有事跟你说。”

孙九柱倒还记得要低声说话,“啥事?”

“你听。”

“咕噜噜~”

听到这个声音,孙九柱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你饿了?”

“嗯,表哥饿的睡不着觉,没办法,只能给你叫醒,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

孙九柱的脸上露出为难表情,“可是奶奶不让。”

“没事,不告诉她就行。”

孙九柱想了想,拒绝道,“不行,在家里不能不听奶奶的话,不然我爸会揍我。”

“你爸又不知道你没听。”接着李晨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表弟,表哥要是饿死了,你睡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你难道不害怕?”

他的这幅样子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可怜。

要不也不会拉下脸吓唬一个九岁孩子...

孙九柱被吓得将身子的被子紧了紧,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哆哆嗦嗦的回应道,“表哥,前几天奶奶说了,你有底子,半个月饿不死你。”

“这个不作数,你看我都饿的睡不着觉了,饿死也是没准的事。”

“那,那我去找奶奶?”

“不行,姥姥年纪大了,这个岁数的人容易犯糊涂,她要是不相信,我还是要饿死;而且她老人家有可能认为你是在咒我,会让二舅狠狠揍你一顿。”

孙九柱显得十分慌乱,就连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了,“那怎么办?三表哥,你可不能死啊,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我面前啊。”

李晨脸色一黑,臭小子,你是说我只要不死在你面前,死哪都可以?

要不是有求于你,非揍你一顿不可。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露出和善的笑容,“小表弟,小点声,至于办法嘛,只要你能给我找些吃的就行,放心,表哥不白吃,等这段时间过去,我给你买糕点、糖果,保证你满意。”

孙九柱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有些迟疑,“可是...”

“没可是,你要是不给我找,我真敢死给你看。”

这下孙九柱不再犹豫了,直接应了下来,“我可以给你找,但是数量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你吃。”

听到这话,李晨都要乐坏了,连声说道,“没事没事,有多少算多少,对了,现在有吃的没,先给我垫垫,不然夜里睡不着觉。”

“我给你拿。”

孙九柱掀开被子,下到地面,然后走到衣柜前,轻手轻脚的打开柜子,再里面扒拉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李晨兴高采烈地将油纸包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小表弟,这些糕点你放多久了?”

只见油纸上躺有十来块各式糕点,糕点上布有一些绿色斑点,让人一看就知道发霉了。

孙九柱在心里盘算了下,指着其中几块糕点说道,“这几个放得时间最长,是去年过年大姑带过来的,我本来打算以后慢慢吃,现在都归你了。”

听得出来,他的话语中含有许多不舍。

“去年过年?离现在都大半年了,还能吃吗?”

这种发霉的糕点,李晨都好几年没见过了,更别说吃了。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发怵。

“能吃。”孙九柱肯定的说道,“上个星期我还吃了一块。”

“吃完没事?”

“没事啊。”

李晨犹豫好一会儿,最终选择相信他,“小表弟,你的大恩我记住了,来日必有厚报。”

接着他拿起一块糕点,用手将上面的霉斑抠掉,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咽下之后,他又拿起一块如法炮制。

就这样,油纸上的糕点很快被吃完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李晨也能睡着了。

只是没想到睡到半夜,李晨的肚子再次响了起来,而且还伴有阵阵疼痛。

李晨猛然睁开双眼,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纸巾窜到马桶处,蹲坐上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飘散开一股恶臭。

解决完后,李晨感慨不已,还好这次过来带了些纸巾,不然麻烦大了...

然后他脸色一变,这次拉肚子难不成是因为那些发霉糕点?

此时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这个预感还成真了。

接下来他一连拉了五次,直到天色渐明肚子才消停。

这个时候他已经拉虚脱了,脸色显得苍白无比,就那么睡在床上。

孙九柱睁开眼睛看他这样,被吓得往后一窜,一下窜到地上去了,然后眼泪飚飞,连滚带爬的跑到房门前叫喊道,“奶奶,爸,妈,你们快来啊,三表哥死了。”

听到叫喊,孙家众人都跑了过来,孙二舅直接给他脸上来了一巴掌,怒骂道,“小兔崽子,再敢瞎说,我揍死你。”

孙九柱捂着脸,哭嚎道,“没瞎说,你们进屋看看,三表哥脸都变白了。”

“啊?”众人一惊,连忙朝里挤去,来到李晨床前。

刚才的叫喊把李晨吵醒了,他还试着叫了两声,只是声音太小,孙九柱没能听到。

此时众人来到屋里看他睁着双眼,嘴巴还在不停的动着,这才算舒了一口气。